學達書庫 > 季薔 > 黑寡婦傳說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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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語,冷冷撇過頭。 「告訴我。」他柔聲道,「我會盡我所能幫你。」 「溫醫生對每個病人都那麼親切嗎?」她有意譏刺,「可惜我承受不起。」 「我說過,從沒當你是病人。」凝望她的眸光更加溫柔,「我當你是朋友。」 「這我更擔當不起了。」 「天藍。」他無奈地說。 「我要走了。」 「等一等。」他拉住她,掏出一直搋在懷裡的書,「這個送你。」 「這是……」明眸溜了一眼精美的書皮,「幾米的繪本?」 「『地下鐵』。」他解釋,「裡面的小女孩讓我想起你。」 為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了。」仿佛看透她眼底極力壓抑的疑問,他低聲道。 她默默接過繪本。 他凝望她,忽地揚起手臂,為她收攏幾束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綹。「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聞言,心一顫。 那語氣如此關懷,動作如此溫柔,眸光如此和煦宛若春陽,微微融了她被冬雪覆蓋的心。 雙手將繪本抱得更緊了。 「再見。」 「再見。」 他以為自己可以逐漸忘了她。 那日,親手將繪本交給她做為離別禮物,然後,輕聲道再見。 兩人心底都明白,這聲「再見」也許是永不再見。 她不想再見他,而已經有了未婚妻的他,不宜再見她。 相見,爭如不見。 細雨在無盡的夜裡紛飛,濕濕浸透他一身。發,濕了;臉,濕了;襯衫和長褲,濕了;而淩亂不定的心,更早已濕透。 他仰起臉,迷惘的眸望向公寓頂樓緊閉的窗扉。暈黃的燈光,柔柔自薄紗簾後流泄,偶爾映著一個朦朧倩影。 是她,他知道。他知道那樣孤僻的她必然獨居,所以那倩影除了她,不會是別人。 也唯有她的倩影,才能勾動他神魂百轉。 唯有她,能讓他這樣宛如青少年般不顧一切地在樓下守候,這樣癡狂著魔地仰望窗上的流影。 唯有她。 他真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一碰上她他所有的理智似乎全喪失了?他該是愛著風鈴的,不是嗎?從小,他一直以保護風鈴為己任的不是嗎?為什麼一見了她,多年蘊積的情潮便決了堤,不顧一切地朝她奔流? 該怎麼辦?所有人都勸告他遠離她,甚至連她本人也如是警告他,而他的理智固然呼籲自己把持,可他的心── 他的心呵! 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再想起他。 她以為毅然離開醫院,切斷兩人的聯繫後,她與他便毫無瓜葛。 可偏偏他要送她這麼一本繪本,送她她其實早買來珍藏、愛不釋手的繪本。 地下鐵──一個盲眼的女孩,日日夜夜穿過城市的地鐵,如此疏離的城市,如此寂寞的地鐵,如此纖細的身影。 我在危機四伏的城市裡,隨時準備揮手告別。 但世界的驚奇與美麗,仍讓我依戀不舍。 我日夜祈求,一場完美的演出,一個奇跡的到來── 她在祈禱,祈求一個奇跡,一個不再寂寞的奇跡。 我覺得她像你。 她像她嗎?像一個瞎了眼、永遠看不清這個世界的孩子,可卻又能在醜陋無情的世界中感到一絲絲美好的溫暖。 她,像她嗎? 雨愈下愈大了,雨滴固執地敲著玻璃窗,仿佛堅持對昏昏欲睡的聽眾演奏最後一曲的鼓手。 熱情、昂揚,卻也淡淡絕望的雨聲。 天使在地下鐵入口跟我說再見的那一年,我漸漸看不見了。 她側耳聽著,鼻尖驀地微微刺痛,眨了眨眼,掀起紗簾,前額抵上沁涼的水霧玻璃。 在這個城市裡,我不斷地迷路。 不斷地坐錯車,並一再地下錯車。 雨的癡,雨的痛,雨的冰冷,透過她鼻尖直抵柔軟的胸膛。 車站中的人群總是這麼來去匆匆,有人會在地下鐵的出口等你嗎? 心跳得有些急,呼吸不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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