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紅妝天下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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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震顫了,血流在體內呼嘯著、沸騰著。他要走了是嗎?要離開她了是嗎?當年是誰苦苦哀求留在她身邊,而她亦不顧艱難與旁人異樣的眼光將他留下了,如今他卻…… 這算是對她的威脅嗎?他明知她放不下他,所以才用這種方式試探她,他好大膽!竟敢威脅一國之君! 「就調我去地方吧!」他火上添油。「既然你已不能信我——」 「住口!」她氣得刷白臉,心口教他淡漠的言語燒融一個洞,空空的,令她心痛不已的洞。「什麼你呀你的,朕是卿的王!」 朕是卿的王! 負氣的宣言猶如雷響,震撼了周遭的氣流,無名聽著,一向傲然挺拔的身軀竟不知不覺地搖晃,往後退了一步。 她,是他的王。 是這樣嗎? 他盯著她,見她容顏雪白,菱唇輕顫,知她話一出口便後悔了,但後悔又如何?她說的是真心話。 她的確是這個國家的女王,是他必須臣服的對象,他便再如何愛慕著眷戀著她,也只能是她眾多臣子之一。 這就是他們的關係,是他們難以抵抗的命運,他的出身與她的理想,註定了兩人此生此世,不能同行。 該醒悟了! 早該痛徹地領悟,為何直到今日,仍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可笑啊!太可笑了,無名自嘲,嘴角劃開銳利的弧度,割的卻是自己的心,眼眸隱隱灼痛著,蘊著淚光。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即便有再多的悔憾與不舍,也只能和血吞。 他告誡自己,忽地,笑了,那是真雅許久不見的笑容,卻是那麼哀傷,令她痛得無法言語。 那條系於兩人之間的脆弱紐帶,終於,開始裂了。 真雅亦於此同時,醒悟了,她是說錯了話,不該如此傷他,但她也明白,自己說的是事實。 她,是他的王。 「你去吧!」她痛楚地下了決定,放他自由。「離開王都,離開這宮廷。」離開她。 她若果真是個明君,或許應當將他困在這宮裡,不該縱容他遠走地方,掙脫牢籠的野狼會做出什麼事,誰也沒有把握。 她沒把握,他出去之後會不會反她?若是他帶頭作亂,她該如何是好? 可她,實在不忍再將他強留於身邊了,在這宮裡,他不快樂,失去了笑容,與她君臣之間的衝突亦日益加深,她不希望有一天兩人走到反目決裂的地步。 到那一天,她將不得不對他有所處置,而她怕自己下不了手,更怕自己狠心下手—— 別了,這個深愛著她的男人,只可惜,她不能回報他的愛。 淚珠於眼眶裡悄然滾動,她強忍著不落下來。她是王,是一國之君,怎能在臣子面前落淚? 她選擇微笑,解下發上一枝翠玉金簪,用隨身的手絹包了,交付予他。 「這個給你。」這算是餞別的紀念吧!他懂得她的意思,接過發簪,收藏進懷裡。 她別過頭,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怕看了便會捨不得,又會不顧一切地留下他。 「去吧!」她揮揮衣袖。 他沒答話,深刻地凝視她纖秀的側影好半晌,方緩緩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首,猿臂一展,緊緊地抱住她,他抱得那麼緊,像要揉她入骨。 她怔住了,遠遠在一旁候著的數名宮女見狀亦大驚失色。 從未有人膽敢對女王如此僭越,她們該喚侍衛來護駕嗎?可是看蘭台令的表情,不像是要危害陛下,而陛下亦沒有抗拒他的擁抱。 無名摟著真雅,輕輕地撫摸她柔細的發,那麼珍惜、那麼小心翼翼,彷佛怕太過用力,便會弄碎了她。 他其實很想吻她,但,只能做到這樣了,她是女王,不是他可以碰的人。 他閉了閉眸,在她耳畔,留下最溫柔纏綿的情話—— 「別了,我的……」女人。 一個月後,希林政局丕變。 原先于朝廷中權傾一方的蘭台令自中央被調派地方,任一品巡察使,御賜尚方寶劍,享有先斬後奏之權力。 有人說,此乃代表女王巡察四方,為至高無上之榮耀。 也有人說,此為明升暗貶之舉,女王將蘭台令逐出中央,目的在削減其逐漸壯大的勢力。 無論如何,少了無名這頭精明冷厲的「狼王」,中央朝廷之情勢大見緩和,官員談笑風生,不再人人自危。 當然,這其中也有感到不滿的人士,但他們不動聲色地蝥伏,伺機而動。 如此經過一月,這日,天候冰涼,冷風瑟瑟,頗有入冬之寒意,暮色降了,四方宮門正準備關閉,忽地有使者快馬加鞭奔來,要求面見聖上。 無名叛亂了! 這消息,由地方傳回中央,如野火燎原,不到一個時辰,便傳遍宮廷上下,權貴大臣一時都不敢相信。 奇怪的是,素來處事明快果斷的女王此刻卻毫無動靜,既不召見群臣,也不與心腹密議,聽說她接到奏書後,便一個人關進禦書房裡,屏退左右,不許任何人打擾。 沒有人知道她怎麼了,這使得朝廷更加人心惶惶,紛擾不安—— 禦書房內,清幽冷寂,銅爐裡燒著薰香,淡淡地繚繞一室。 但真雅嗅到的不是清香,而是一股風雨欲來的悚栗之味。她握著地方官吏奉上的奏摺,裡頭還夾著一紙檄文,是那名官吏所抄錄的,據說是由無名親自執筆的」討伐女王檄書」。 文章寫得洋洋灑灑,細數他起兵聲討的緣由,並一一條列女王的罪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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