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煙華夢醒 | 上頁 下頁
四十


  「你辭了超市的工作?」他截斷她的話,微微訝異。

  她亦一驚,「不是你?」

  「不是我。」

  「那會是誰呢?」她茫然。

  他凝思兩秒,「大概是行飛吧。他最近在紐約似乎混得不錯,也許想接你過來……」

  「我不需要!」她激烈地反駁。

  墨石不喜歡她激烈的反應,眉宇皺得更深,「他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他為我好。」她咬唇,「不需要你們自以為是地為我好,干涉我的一切。」

  他不說話,只是靜靜凝望她,良久,眸光深思。

  她蹙眉,「為什麼這樣看我?」

  「你現在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他靜定地問,深深望她。

  她一顫,「什麼意思?」

  「如果真要證明自己能夠獨立,就不要逃避。」

  「誰說……誰說我在逃避?」她倔強地反唇,眼瞼卻悄悄垂落。

  「你是在逃避,天兒,因為無法面對困難,所以用安逸的工作來麻痹自己。」

  「你……憑什麼這樣說?」

  「如果真想證明自己能夠獨立自主,就去找一份真想做的工作給我看,去成就真正快樂燦爛的生活給我看!」

  「你——」她瞪他,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做給我看啊!」

  他在逼她。

  他知道。

  但他真的看不下去了,看不過她用一份安逸的工作麻痹自己,借著蝸居在偏僻小鎮隔絕自己與這個世界。

  她是在逃避!

  因為認為自己做不到,所以不去做。

  無所求,就不會失望。

  因為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於是她不伎不求,不渴望、不嚮往,不為了去碰觸她伸手不可及的事物,而拼命地跳高。

  美其名是甘於平淡,其實是沒勇氣去嘗試。

  為什麼她會連嘗試的勇氣都失去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她,更不希望看她從此一輩子都躲在自己精心堆砌的象牙塔裡,不去面對塔外的世界。

  塔外的世界是寬闊的、多彩多姿的,溫暖而燦爛。

  或許,也存在著冰寒殘酷,會再度傷她。

  可他寧願她是受了傷後懂得療傷,重新振作,也不願她因為怕受傷而在自身周遭築起高高的城牆隔絕一切。

  他要她走出來!

  「我是不是逼她太緊了?行飛。」

  將眸光從窗外灰藍色的夜景拉回,墨石轉過磊拓挺拔的身子,面對靜靜坐在沙發上看他的好友。

  楚行飛今天是來告訴他一個好消息的,他已經透過戚家的關係取得了CIA的諒解,讓他們解除了墨石非正式雇員的身分,不再打擾他。

  他真正自由了。

  但他聽了一點也無法覺得高興,唯一在意、牽掛的仍然只是那個揮之不去的女人倩影。

  聽聞他突如其來的詢問,楚行飛沉思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明白你的感覺,你是希望她走出來面對世界,又擔心這世界傷了她——」他頓了頓,「就象我對豔眉的感覺一樣。」最後一句話幾乎是以歎氣的方式吐出。

  「但……她不肯讓我去看她。」墨石咬牙,想起已連續數個月不曾見楚天兒一面,心臟便一陣難忍的抽疼。

  他真想她,真擔心她。

  她究竟過得好不好?那對美麗的眼眸會不會變得無神……

  「讓她自己試試吧。」楚行飛看出他的濃濃擔憂,站起身,給了他一個安慰的拍撫,「再怎麼讓母親呵護的幼鳥,長大了總要學會獨自飛翔。」

  「我擔心她摔下來——」墨石低低地說,「她曾經摔得那麼重,會不會禁不起再掉一次?」

  「她總要學會自己飛的。」楚行飛語聲清朗,嘴角瀟灑一勾,唇間跟著落下足以令墨石暈頭轉向的話,『如果不能自己飛,又怎能和你並肩比翼?」

  他果然一愣,拉高了聲調,「你說什麼?」

  他略顯驚慌的反應只令楚行飛更覺好玩,惡作劇的笑意攀上眼角眉稍,「難道你不是這麼渴望嗎?希望跟我妹妹共度一生?」他問,澄透藍眸閃爍著燦光。

  「我——」墨石怔住了,面對好友既似玩笑又十足正經的問話,他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你為何守護楚天兒?為義?為情?

  是啊,他對天兒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一開始是厭惡的,無庸置疑。

  他曾經十分討厭她,因為她自大任性的脾氣,因為她瞧著他時那種不屑的神情。

  十歲的他在寄人籬下時,一顆幼小的心靈其實是敏感脆弱的,禁不起她大小姐的脾氣刺激他更覺旁惶無依。

  所以他討厭她,尤其當他一心戀慕溫柔可人的紅葉時。

  是到了什麼時候這厭惡的感覺逐漸淡了?

  他不記得,只知道當恍然大悟時,她在他心目中已占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當她的音容倩影滿滿地佔據他腦海時,他才驚覺自己對她早已是另一種情感。

  究竟是怎麼樣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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