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冰雪初融 | 上頁 下頁


  「哪一招?過肩摔?還是面無表情?」

  「都要。」她輕咬下唇,「我會學會過肩摔,也會學會面無表情。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刮目相看!」

  她的確令他刮目相看。

  自從下定決心後,她進步神速,不論武術或槍法,她都輕易達到一般人無法輕易超越的境界。

  當然,他需要的不只是「一般人」,他要的是頂尖高手。

  要達到頂尖高手的境界,寒蟬還需要多加練習,這也是他要求她日日夜夜不得放鬆的緣故。

  而她,也極力配合,除了吃飯、睡覺,便是依著他為她安排的進度勤練、苦練。她練武術、習槍法,同時,在他要求下繼續學校的課程。

  她夠聰明,也夠努力,因此能夠多管齊下,不僅在學校成績優秀,在與他對打時,也愈來愈能取得攻擊的機會,而槍法,更幾乎比他神准。

  一念及此,藺長風一對濃眉不禁挑起怪異的彎弧。

  他相信,只要再過幾年,這小妮子縱然功夫不及他,槍法遲早也會勝過他。

  射擊這玩意跟體力無關,跟靈敏度、集中力卻絕對成正比,而後兩項天賦,寒蟬絕不輸他。

  可最令他讚賞的,自然不是她在射擊或武術優秀的表現,他早料到她有此潛質,而是她隱藏情緒的功力。

  一個十四歲少女懂得控制情緒,很難令人不佩服。

  即便對她要求嚴格的他,偶爾也忍不住想為她的表現喝釆。

  就譬如現在吧,她明明在與他過招的時候扭傷了腳踝,卻一聲不吭,連黛眉也不曾稍稍一顰。

  她隱藏得很好,就連一雙湛幽美眸亦不曾流露一絲痛苦。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他,或許根本無法察覺她扭傷的事實,可他卻發現了,定住了她還不自量力想朝他飛身一踢的纖細身軀。

  「別動!」

  「怎麼?」她揚首望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停住兩人的對戰,「有人來了嗎?」一面問,她一面凝神,迅速朝左右張望。

  因為藺長風白天通常必須亦步亦趨跟著楚行飛,所以每回要對她進行訓練或考核,總要趁夜半時分,兩人要不就躲在楚府庭園最角落的武館,要不就在隔音設備一流的射擊館,總之,就是要避開眾人的耳目。

  「沒人。」藺長風淡然應道,雙臂一面用力一壓。

  寒蟬不由自主坐倒在地,明眸怔然凝定他,「怎麼回事?」

  「我們不打了,今晚就練習到這兒。」

  「為什麼?我們才練不到半小時!」她忍不住抗議。

  而他淡淡掃視她一眼,「你碓定自己還可以嗎?」

  她心一緊,「為什麼不行?」

  「你受傷了。」說著,他蹲下身,右臂一伸,準確地扣住她扭傷的右腳踝。

  她吃痛,銀牙本能一咬。

  「沒錯吧?」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明明已經拚命控制自己了,要自己無論如何不能顯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為什麼還是瞞不過他?

  「因為你額頭冒汗。」他彷佛看出她的疑問,淡淡解釋,「而且,我發現你悄悄瞥了自己的腳踝好幾眼。」

  「原來……原來如此。」她低語,忍不住落寞。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夠好了,沒想到還是如此輕易被他看透。

  精神一頹靡,腳踝的疼痛便仿佛忽然明顯了,痛得她眉尖不停抽搐。

  他當然察覺了,「咬緊牙。」他命令,一手將她右小腿擱上自己大腿,另一手則用力揉撫她的腳踝。

  她倒抽一口氣,「你……你做什麼?」

  「別動。」他蹙眉,用力扣住她直覺想躲開的小腿,溫熱粗厚的手掌仍是不停替她按摩。

  寒蟬瞪著他專注的舉動,身子不覺僵直,仿佛害怕自己的腳踝又會忽然吃痛,又彷佛是恐懼那朝她肌膚直透過來的奇異溫暖。

  他——這個冷血的神劍藺長風竟然替她按摩?他也有……他原來也有如此溫柔的時候?

  不,怎能稱得上溫柔?寒蟬連忙在心底斥責自己,他那公式化的動作只能說是以自己多年的經驗替她緩和疼痛罷了,怎可能包含一絲一毫溫柔的成分?

  這個形容詞不適合他,一輩子也不適合神劍藺長風!

  「……好多了嗎?」彷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抬起頭,眸光直直射入她明眸深處。

  她感覺自己頰畔一熱,「好……好多了。」跟著連忙收回自己擱在他大腿上的小腿。

  他凝望她,數秒,「像這樣的狀況就不該忍。」

  「什麼?」她一怔,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是何意。

  「沒錯,我是要求你控制情緒,可沒要求你時時刻刻都板著一張臉,既然扭傷了腳就直說,在我面前沒關係。」

  「可是——」

  「難道你笨得分不清楚什麼時候必須隱藏情緒,什麼時候不需要嗎?」

  他語帶嘲弄,可她卻無法反駁,只能輕輕咬住自己下唇,一語不發。

  他凝睇她微帶哀怨的容顏,嘴角一揚,勾起類似微笑的弧度,「要哭就哭,很痛,不是嗎?」

  她聞言,一顫,聽出他言語間微帶嘲弄的意味。

  可是她卻不感到氣憤——無法感覺氣憤,因為她的心都被另外一股突如其來的惆悵滋味給占滿了。

  「不論痛不痛,我現在都已經沒有資格……哭了。」

  「為什麼?」

  她不語,只是揚起螓首看他,深沉湛幽的眸裡,蘊著濃濃憂傷。

  是的,她已經沒有資格哭了。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孤苦無依,就算哭了,又有誰會軟語溫言安慰她?

  她不會再哭了,因為明白這世上不會有人因她的眼淚而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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