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冰雪初融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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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要他兒子償命,讓他也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 「這個構想不錯。」藺長風微笑,漠然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究竟有什麼樣的感想,「叫什麼名字?」 她一時驚怔,沒想到自己慷慨激昂的表白只換來這樣鎮定的一句,愣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寒蟬。」 「好名字。」他淡淡頷首,接著鐵臂轉了個方向,將她整個人迅捷地帶入兩人身後的樹林,一直來到樹林深處,他才放開她,順手將她推落在一塊大石上。「坐好。」他命令。 寒蟬怔怔地坐著,湛幽的眸光掠過他修長挺拔的身形,落定他不帶表情的俊秀容顏。 接著,呼吸一凜。 他的華語說得那麼流利,她幾乎以為他也是純正的華裔,可他卻有一對灰色的眼眸。 一對淩銳的、冰冷寒澈的灰眸。 而他的五官,仿佛……竟和楚行飛有幾分神似? 「告訴我一切。」他毫不在意地接收她淡淡迷惑的眼神,冷然說道。 她莫名其妙,「什麼?」 「告訴我一切。」他冷冷地說,「告訴我你的家人是怎麼死在楚南軍手中的。」 「我……」她怔了,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 照理說她被他抓到了想暗殺龍門少主,他不一槍斃了她,至少也該將她帶回龍門施以酷刑,可他卻什麼也沒做,只是要她坐在這兒告訴他家人被害的來龍去脈。 她不信他真的關心! 可不知怎地,雖然滿腹懷疑眼前這年輕男子的動機,在他冷冽眸光的逼視下,她竟有股渴望一吐為快。 薄銳的菱唇於是幽幽開啟,「八……八年前,爸爸、媽媽,還有我,在唐人街一家酒樓裡慶視我的生日……」 那一年,是她六歲生日,爸爸、媽媽除了帶她到酒樓裡慶生,還送給她一只好可愛的熊寶寶布偶。 她抱著熊寶寶,整個晚上一直開懷笑著,甜蜜的滋味漲滿小小的胸膛,只要再多一點點,彷佛就會爆炸。 她太開心了,不只因為那天是自己的生日,不只因為她得到那麼一隻可愛柔軟的熊寶寶,而是因為那是爸爸和媽媽在她出生以來第一回帶她到外頭的餐館用餐,而且還是那麼漂亮、那麼高級的一家酒樓。 為了在美國討生活,爸爸和媽媽一直很努力地工作,省下每一分可以節省的錢,儲蓄起來。 他們常常笑著說,那些錢除了當作未來養老的基金,有一部分也會撥出來當他們最美麗的小女兒的嫁妝。 年紀稚幼的她不是很明白嫁妝的含意,可是卻懂得那是父母親疼愛她的表示,他們為了讓她過好日子,受好教育,培養她成為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子,總是工作得那麼辛勤、那麼努力,早出晚歸。 而她,會乖乖地待在家裡,寫功課、看書,也幫忙年老的奶奶看顧一間小小的雜貨店。 那天晚上,奶奶因為身體不舒服留在家裡休息,她一直感到遺憾,可沒想到之後她竟日日夜夜感謝上天,感謝他那晚讓奶奶留在家裡。 因為如果奶奶也去了,肯定會跟爸爸、媽媽一樣落得慘死的下場…… 「……那時候,服務生才剛剛為我們點燃蛋糕上的蠟燭,爸爸、媽媽還來不及唱『生日快樂歌』給我聽,就忽然闖進一群人,他們一進來就先亂槍掃射一番,把店裡的客人嚇得四處逃竄,接著他們迅速沖進酒樓內廳……」她低語著,陷入回憶的臉龐開始微微抽搐,黑眸漫上迷蒙哀傷,「我們本來以為沒事了,爸爸趕快抱起我跟著媽媽就要逃出酒樓,誰知這時候又闖進另外一群人,爸爸連忙把我推到樓梯下方的陰暗處,叮囑我好好躲著,而他才剛剛回身準備把媽媽也拉過來時就中槍了……媽媽見他中了槍,拚了命地尖叫,她叫得好難過、好淒厲,嚇得我也哭了,不知怎麼辦才好——」 「該死!真是吵死了!全部給我殺了!」 「可是……」 「開槍!」 「是!龍主。」 「……我聽見他們叫他龍主,是那個龍主嫌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太吵,要他的手下將我們全部解決。就因為……就因為覺得媽媽的尖叫聲很吵——」敘述到此,寒蟬忽地抬起蒼白的雪顏,湛幽的眸裡,交融著憎恨的烈焰與哀痛的清淚,她握緊雙拳直視藺長風,裹著樸素衣衫的身子因激憤而不停顫抖,「他們……你們這些龍門的人還有人性嗎?你們……你們這些人根本一點人性也沒有!我奶奶……我們孫女倆開的只不過是一家小小的雜貨店,你們卻每個月都前來勒索保護費,而且,一次比一次多……根本……根本不顧我們的死活!可惡!可惡……」一說至此,她忽然再也承受不住情緒的激昂,一骨碌站了起來,纖細的身子旋至藺長風面前,小小的手槌打著他堅硬如鋼鐵的胸膛,「你們連……你們竟然連奶奶也害死了!可惡!太可惡了……」她喊著,痛徹心肺,粉拳盲目地槌打著,瀕臨崩潰的神智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做些什麼。 藺長風任她發洩怨恨,經過嚴酷鍛煉的身軀仍是一動不動。 「你奶奶怎麼了?」他問,語氣依舊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她死了!她死了!」寒蟬尖銳地叫喊,嗓音淩厲,卻也蘊含無限沉痛,「我們……我們只不過因為上個月賒賬的客人比較多,一時拿不出保護費,你們竟然就惱羞成怒踢了奶奶一腳。她……她是個六十幾歲的老人了啊,怎麼禁得起這樣的刺激?一下子便暈過去了。那些嘍囉一看闖了禍就飛也似地逃走,我叫來救護車把奶奶送到醫院,可卻撐不到醫院奶奶就斷氣了——」她嗓音一梗,一口氣幾乎換不過來,重重喘息著,眼看著就要暈厥過去。 藺長風捉住她依然槌打著他胸膛的小手,跟著分出一隻手捏緊她小巧的菱唇,「深呼吸!」他命令,語氣沉靜。 那沉靜的嗓音奇異地有一股安定人心的作用,寒蟬閉眸,克制歇斯底里的情緒,深深呼吸。 待她稍稍平靜後,那低沉的嗓音再度揚起,「你奶奶死了?」 緊閉的眼眸擠出晶瑩的淚珠,「醫生……醫生說是……腦溢血。而那些鄰居……他們明明知道奶奶是為什麼死的,卻沒一個人敢站出來作證,那些……那些警察也被你們收買了,根本不管事……」一言至此,寒蟬不禁呼吸一顫,眼淚有如瀑布瘋狂泄落。 「別哭!」他再度命令,語氣帶著某種不屑與厭煩。 寒蟬一聽,傷痛褪去,怨恨的怒火再度在心底及眸中燃起,她瞪他,「要殺就殺!你沒資格命令我!」語氣是不容侮辱的倔強。 「沒資格嗎?」藺長風挑眉,灰眸似乎閃過一抹興味,「告訴我,你怎麼有辦法逃過龍門弟兄的監視,躲在這兒?」 「他們才不會注意一個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呢。我只要光明正大地經過這裡,再找個機會躲進樹叢後就行了。」她撇撇嘴,「被抓到的話大不了說我迷路了。」 「是嗎?」灰眸的興味更濃厚了,「看來你還不太笨,有點腦子。」 「你——」他有意無意的侮辱惹惱了她,「到底想怎樣?」 他沒立刻回答,銳利的灰眸緩緩梭巡她全身上下,直到看滿意了,才收束教她忍不住心慌意亂的眸光,淡淡一句,「你願意跟著我嗎?」 「什麼?」她愕然,杏眸一瞪,櫻唇微張。 「你想報仇吧?」 「當……當然!」 「我可以訓練你。」 「訓練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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