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風雲再起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我去主持會議。”他重複,“但,不是為了豔眉。”低沉的語音方落,楚行飛立刻轉過身,邁開堅定的步履,修長的背影挺拔而瀟灑。

  不是為了戚豔眉?那是為誰?

  藺長風瞪著他的背影,他走得如此堅定、如此瀟灑,仿佛視死如歸。他線條冷傲的下頷忽地緊緊一凜,“站住!”他冷斥,“把話說清楚!”

  楚行飛卻沒回頭,仍是繼續邁著帥氣的步伐,只在經過鎖住戚豔眉的那扇偏門時稍稍一頓,“照顧她,長風。”他沙啞地說,壓抑的嗓音有太多深情、太多不舍,濃重到再怎麼極力淡化,仍瞞不了聽聞的人。“豔眉是個好女孩,值得你……好好對待。”

  §第九章

  值得他好好對待?他……竟然就那麼走了,還把照顧戚豔眉的責任全部交代給他?

  這算什麼?那該死的男人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他竟連一絲端倪也參不透?為什麼他藺長風遇到任何人都能冷漠淡然,嚇得對方凝立不敢動彈,唯獨楚行飛,他不但拿他毫無辦法,甚至還被惹得滿心煩躁?

  該死的!該死的?

  激烈的狂怒忽地席捲藺長風,如火山爆發,滾燙的熔漿在他胸膛霸道地傾泄,炙燒著他原該如冰山一般冷酷的理智。

  冰心融了,在心海掀起漫天滾熱波濤。

  他一陣長嘯,猿臂一展,驀地掃去辦公桌上一切文具卷宗,聽聞它們紛然落地的零碎聲響。

  不,還不夠!

  仿佛一頭發狂的野獸,失了心魂的他開始掀桌踢凳,極盡破壞之能事,不一會兒,原先氣派高雅的辦公室便被他砸成一座紊亂不堪的垃圾場。

  當酒櫃裡最後一隻水晶酒杯也被藺長風重重摔落在地,狂暴的空氣隨著他忽地凝立的身子靜謐了兩秒,接著,他匆匆一轉身,再度掀起一束紛擾氣流。

  他奔到偏門前,一腳用力踢,脆弱的門扉應聲碎裂。

  “你……你做什麼?”戚豔眉此刻正蜷縮在一角,容顏蒼白,朦朧的美眸驚疑不定地望向他,“行……行飛呢?”

  她顫著語音,驚懼的眸光慌亂地流轉著,在發現面前只有藺長風高大的身子時身子不禁一陣虛軟,她咬牙,費盡所有意志力命令自己鼓起勇氣看向那對如野獸般發紅的眼眸。

  “行……行飛呢?你……他到哪裡去了?”

  他沒有回答,精光銳閃的鷹眸瞪視她數秒,忽地邁開步履,狂躁地奔向她。

  “告訴我怎麼回事!”他逼臨她,佈滿血絲的灰眸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告訴我那傢伙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聽不懂,呼吸因他瘋狂的神態急促破碎,“你……什麼意思?”

  “告訴我楚行飛究竟在想些什麼?你不是自恃很瞭解他嗎?你不是說過你見鬼地看得透他的靈魂嗎?既然如此,你就說啊!”他咄咄逼人,狂亂地命令著,“告訴我他腦子裡究竟轉些什麼念頭!”

  “你……你瘋了!”面對藺長風莫名其妙的質問,戚豔眉又驚又懼,纖細的身子更加蜷縮在一起,她咬著牙,拚命克制牙關的激顫,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忍住,“你瘋了……”她喃喃,恐懼的淚水泛上眼眸,“我要行飛,我要見行飛……他人呢?他在哪兒?”她銳喊著,嗓音瀕臨歇斯底里。

  “他不在這兒!他去送死了!”

  狂怒的咆哮如暮鼓晨鐘,霎時敲醒了戚豔眉的神魂,她揚起螓首,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你說什麼?”

  “我說楚行飛去送死了!”藺長風怒吼,驀地蹲下身子,雙臂用力搖晃她,“你不懂嗎?你連這也聽不懂嗎?我拿你的性命要脅他,要他替我頂罪,結果他竟然就乖乖去了,臨走時還要我好好照顧你……哈!他居然要我照顧你?”他的嗓音滿蘊嘲諷與譏刺,“他見鬼的究竟是哪一種白癡?竟把自己的心上人託付給一個要他去死的魔鬼……”

  戚豔眉聽著,茫然不語,纖弱的身子任他粗魯地搖晃,“為什麼?”她喃喃,雙眸無神地凝望前方,“行飛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念著、想著,神色茫然而迷惘,可心海浪濤卻一波高過一波,卷起瘋狂漩渦,緩緩搗進內心深處。

  而她一顆柔軟的心,隨著瘋狂的漩渦與波濤,逐漸被扯裂……

  當最可怕的痛楚清晰明透地襲向她時,她驀地明白了,喉間逼出痛徹心肺的沙啞呐喊。

  “是你,是因為你,是因為你!”她痛喊,水與火交融的黑眸憎恨地瞪向藺長風,“你究竟想怎麼樣?就算……就算行飛欠你,可他……他還得難道還不夠嗎?三年前他替你頂罪入獄,三年後你還要他再來一次……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你……”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狂暴的怒吼驀地截去戚豔眉充滿憤恨的話語,可她不怕,一顆空空落落的心除了痛楚,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她只是捂住雙耳,任淚水一顆顆滑落玉頰,“行飛是因為你才自願去送死的……你聽懂了嗎?”她垂落螓首,心痛地哽咽著,“那時候他……早就猜出殺他父親的人是你,他……什麼都不肯說,寧願自己坐牢,因為他……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對不起哥哥……”

  “啊──啊──”

  漫天狂吼驀地響起,幾乎震碎紐約清冷的黑夜,而回旋於氣流中的無限悔恨與哀痛,令每個偶然聽聞的人都禁不住一陣莫名心酸。

  雪。

  楚行飛仰首,任冰沁的雪花靜靜地落上俊顏,靜靜覆上他濃密的眼睫、挺直的鼻、迷人的唇,然後緩緩地消融。

  初冬的第一場雪,如同上帝降下的恩典,洗盡紐約蒙塵的墮落與罪惡,將整座城市還原成一片純潔無瑕。

  就像戚豔眉。

  眼底不知怎地忽然烙上她純真清麗的嬌容,對他淺淺地微笑著。

  他一陣心動,嘴角淡淡一牽,回應她無瑕的笑容。

  他閉眸,在心底暗暗感謝上蒼,在這一刻,為他送上她最甜美清純的微笑。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微笑了。一旦他踏入面前這棟高聳入雲的大樓後,即使事先埋伏的炸彈沒有奪去他的性命,FBI也會剝奪他身心的自由。

  不是死,就是入獄,在他面前沒有第三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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