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風雲再起 | 上頁 下頁
十五


  “什麼緣故?”

  “因為天天看著我的相片,所以你才……”他頓了頓,思索著適當的形容詞匯,“催眠自己是喜歡我的。”

  “我催眠自己?”她忽然揚首望他,眸子滿蘊不解。

  楚行飛點點頭,“因為你父親當時要你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而你不願意違背他,所以……或許是為了說服自己吧,你……呃,”他蹙緊眉,發覺要對單純的她解釋清楚這樣毫無根據的迷戀實在很困難,“才會不停告訴自己你喜歡我──”

  “我是喜歡你啊。”她熱切地點頭,明眸閃耀單純的熱情。

  “不,你不喜歡我,豔眉。一個人怎麼會莫名其妙喜歡上一個陌生人呢?你甚至不曾見過我……”

  “我見過你!”她突如其來地打斷他的話。

  “什麼?”他一愣。

  “我見過你。”她微笑,明眸忽地迷蒙,瞬間夢幻的神情顯現她的思緒飄回了久遠的以前,“那時爸爸其實偷偷讓我見過你好幾次,只是你不曉得而已。”

  他聞言,更加難以抑制的驚愕,“你……真的見過我?”

  “嗯,有兩次是你來拜訪爸爸的時候,有一次是你們一起參加舊金山當地的慈善活動,還有一回是你受邀來紐約參加戚氏集團的周年酒會。”她語音清脆,嘴角含著淺笑,“其實我都偷偷地躲在一旁,只是你沒注意到。”

  “你一直躲在附近?”楚行飛揚高嗓音,驚愕地凝視眼前的女人,她仍然是一副遙遠而夢幻的神情,仿佛正深陷於某種美好而甜蜜的回憶當中。“你一直偷偷在看著我,而我竟然該死的一點也沒注意到?”他喃喃,思緒千回百轉,驀地,腦海中靈光一閃,迷蒙的藍眸跟著銳利起來,“可是你父親說你當時在英國念書──”

  “我不在英國。”她輕柔地說,容顏抹上類似羞愧的神情,“其實我一直待在加州一所特殊教育的學校,我十歲時便被送到那兒了,爸爸每回到西岸開會或者巡視業務時都會到學校看我,他不讓我跟你正式見面,因為我……這個樣子……”她輕咬下唇,“爸爸要我多受一些訓練後再與你相見。”

  怪不得戚成周會託辭女兒身在英倫不方便與他見面,怪不得他會以這樣的方式與楚家訂下婚約。他當時就覺得奇怪,是什麼樣乖巧柔順的女兒會允許父親在自己事先不知情的情況下為自己許下婚約?

  就算他楚行飛甘願當自己父親手下的一顆棋子,難道戚豔眉也會願意?

  但戚成周卻信誓旦旦地對他保證,戚豔眉對這樁婚事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她絕對滿意。

  他當時只以為是一個控制欲望強烈的父親自負的說辭,沒料到──

  “所以你的父親其實是在你的同意下才向我提出聯姻的建議的?”他問,緊盯著戚豔眉,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

  “嗯。”她點點頭,粉嫩玉頰跟著浮上兩朵淡淡紅雲,“爸爸問我好不好,我就……答應了──”

  他聽著,心底逐漸泛上某種似酸似澀,教他無法辨清的複雜滋味。

  原來她與他還是不同的,對自己的婚姻,她終究還是握有相當的自主權,比他這個生理心理一切正常的男人還多……

  想著,他嘴角一扯,拉開濃濃自嘲的弧度。

  而她眸光一轉,仿佛注意到他不尋常的陰沉,秀眉微微一蹙,“你不高興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他澀澀地問。

  “因為你這樣的表情代表不高興。”她深深吸氣,勇敢凝向他的美眸有著淡淡不安,“我又讓你生氣了嗎?”

  “不,你沒讓我生氣。我氣的人是自己。”

  “你對自己生氣?”她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

  “其實也不是生氣,而是覺得自己可笑。”

  “可笑?”她凝眉,思索良久,終於柔聲開口,“因為答應娶一個從來不曾見過面的女人,所以覺得可笑嗎?”

  他一凜,藍眸迅速掃向她。

  她接收到他充滿深思的眼神,頰畔的紅雲更濃了,“為什麼……你會答應娶我?”

  “因為當時的我並沒有太多為自己作主的權利。”

  “你是說你不能決定自己結婚的對象?”

  “沒錯。”

  “為什麼?你……難道你的父母也認為你沒有自己作決定的能力嗎?”

  一針見血!

  他凝視她,一方面訝異她竟做出這樣的推論,一方面卻也嘲諷地領悟到這樣的推論竟該死的正確無誤!

  “可是……可是你很正常啊,你又沒有自閉症……”

  “並不一定跟生病有關的。”他凝望她,語氣是連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溫柔,“人有太多時候不能為自己作主,必須受制於他人或環境。”

  “可是──”她怔然望著他,神情滿是不解,“那跟我們有什麼分別呢?”

  楚行飛聞言,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不禁仰頭,迸出一陣激昂又滿蘊自嘲的笑聲,“是啊,我跟你其實沒什麼分別的。”藍眸掠過譏誚輝芒,“在某些情況下,我說不定比你還不如呢。”

  他笑著、自嘲著,胸膛緩慢地、卻精確地漫開一股悲涼,毫不容情地啃噬著他早已空空落落的心房。

  “不要這樣笑!”在他笑聲逐漸低微,逐漸漫上滄涼後,她驀地尖聲說道。

  他收住笑,微微愕然地望著她攏緊兩道黛眉、清清楚楚寫著不贊成的清麗容顏。

  “你不可以這樣嘲笑自己。”她瞪著他挺直的鼻尖,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是很出色的,行飛,是這個社會上少見的好人。”

  “哦?”他揚揚眉,語氣雖仍嘲諷,胸膛裡的悲涼卻不知怎地逐漸散去,“你憑什麼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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