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負心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關先生,我們懷疑你以及你所任職的『Great Eagle』涉及多項不法情事,想請你回調查局,協助調查。」

  終於來了!

  夏晴驚栗地注視這一幕,當兩名探員亮出FBI證件時,她全身血流旋即凍結,呆立原地,如一座冰雕。但他們處理報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還以為至少能拖過聖誕節……

  「我會跟你們走,請給我幾分鐘。」相較於她的震撼,關雅人的反應卻頗為平靜,彷佛他早料到有這一天。

  他走向夏晴,停在工作梯下,仰望她。

  她震顫,手上的星星霎時滑落,兩人同時以目光追隨流星墜地。

  希望,幻滅了!

  「吹哨子的人,是你嗎?」關雅人啞聲問。

  所謂「吹哨者」(Whistle Blower),是美國一種匿名檢舉制度,鼓勵員工或知情者向檢調單位檢舉有關商業犯罪的不法情事。

  夏晴一動也不動,容顏雪白,心韻狂亂。

  「下來。」他低聲命令。

  他想做什麼?該不會想劫持她吧?

  她倔強地咬唇,不許自己畏懼,緩緩往下,或許是心太亂,她忽地重心不穩,身子往後仰。

  他警覺地展臂,及時抱住她,她倉皇地揚眸,兩人四目相凝。他的眼潭,好深好深,深到她以為自己即將陷溺……

  夏晴神智一凜,由他臂彎溜下,悄悄深呼吸,強迫自己穩穩站定。

  「遊戲結束了,關雅人,我說過要殺了你的,既然殺不了你,我就毀了你。」她一字一句,說著狠絕的言語,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這樣對他嗆聲的場面,卻從來不曉得,在說的時候,她的心會如此疼痛,宛若撕裂。

  他看著她,眼潭深鬱,亮著黯淡微光,她看不懂他想些什麼,只聽見他沙啞的嗓音。

  「Cerberus就麻煩你照顧了。」

  將狗狗託付給她之後,他轉身,將自己交給兩名FBI探員。

  就這樣?她惘然目送他堅毅灑脫的背影。

  他就這樣接受自己的命運,連狠狠罵她一頓都沒有?她甚至在他眼裡看不到憤恨,只有疲倦與憂鬱。

  就這樣嗎?

  夏晴無助地斂眸,軟跪在地,Cerberus見主人被帶走了,偎近她身邊,聲聲疑惑地哀鳴,她恍惚地伸手拍撫它。

  遊戲結束了,她贏了,報復成功。

  但為什麼,她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為何,一點也不開心,眼眸苦澀地灼痛?

  為什麼她止不住流淚——

  「你並不快樂。」這句話,如暮鼓晨鐘,在夏晴耳畔敲響。她驀地凝住,感覺背脊竄上一股涼意。臺灣的冬天比起紐約,簡直可說是溫暖,但她這幾天老覺得身處在冰窖,陣陣發顫。

  她緩緩回眸,迎向葉初冬溫潤的眼神——

  小冬總是這麼瞭解她,或許是全世界最瞭解她的人。

  「你對他的報復,算是成功了,可你一點也不快樂,對吧?」葉初冬幽幽地問。

  沒錯,她是不快樂,可她不能對任何人承認,包括最知心的好姊妹。

  「誰說我不快樂?」夏晴硬氣地揚高下頷。「我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你做得對不對我們姑且不說,那個關雅人如果真的做了那麼多犯法的事,確實該有人送他進監牢,但老實說,我不希望那人是你。」

  「為什麼?」

  「因為你愛他。」葉初冬靜靜地凝娣她,語氣舒和,音色溫暖。「親手將自己愛的男人送進監牢,對一個女人來說,會是一輩子忘不了的痛苦!小夏,我不希望你難過。」

  夏晴激動難言,她多想傲慢地宣稱自己不愛那男人,也不覺得有何痛苦,但是她知道,她瞞不過這個好姊妹,說謊只是更令她顯得淒涼。

  她顫慄著,在葉初冬面前蹲下,緊拽住輪椅扶手。

  上星期她回到臺灣,才知道她的好姊妹前陣子出了意外,從工地鷹架上摔下來,腿受傷,必須複健。

  可葉初冬沒告訴她這件事,她也渾然不曉,因為她的心都掛在那男人身上……

  「小冬,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卻連你受傷都不曉得。」她鬱惱地自責。「我真是太壞了,不配做你的朋友。」

  「怎麼又說起這個了?」葉初冬歎息,拍拍她的手。「我說過了,我沒事的,而且有仲齊陪我複健,我相信我一定很快能好起來。」

  她怎能如此堅強?如此無所畏懼?夏晴震撼地揚眸。

  葉初冬看出她的疑問,淺淺一笑。「因為有仲齊在啊!是他給我力量。」

  蕭仲齊,小冬的前夫,他們離婚一年多了,緣分卻從未曾剪斷,依然緊密一如結緣的當初。有時候,她真的好羡慕小冬,能夠那樣愛與被愛,無怨無悔……

  想著,夏晴忽然感到心弦牽緊,糾結著難以言喻的哀傷,她垂落頭,默默地偎在葉初冬腿上。

  葉初冬伸手撫摸她,像溫柔的姊姊,疼愛著撒嬌的妹妹,氣氛馨恬,兩人都安靜無語,享受這一刻無聲的交流。

  過了好一會兒,葉初冬首先打破沉默。「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呢?小夏。」

  夏晴一震,黯然搖頭。「我不知道。」

  「現在美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她又搖頭,嗓音悶悶地飄揚。「我沒問,我想就算檢調掌握到證據,決定起訴,官司也要拖上好幾年吧?畢竟那些都不算是決定性的證據,如果『Great Eagle』不配合,檢方也沒轍,說不定最後證據不足,連起訴都不能。」

  「會那樣嗎?那關雅人豈不逃過一劫了?」

  「是啊,我想他很可能逃過一劫。」

  「你覺得高興嗎?」葉初冬淡淡地問,嗓音輕細,卻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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