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負心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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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呆了好久,還以為自己頭腦不清在作夢,後來打電話給我的交易員,他告訴我一切都是真的,問我禮拜一打算怎麼辦?如果不拋倉的話,就要追加保證金。那時候我手上還有一堆選擇權賣權,如果指數跌破三千點,就被迫達到履約價格,損失將超過百萬美元。」 「那豈不等於把原先投入的都賠光了?」 「是不至於賠光,因為我之前賺了不少,但我面臨一個兩難問題,到底禮拜一時要一開盤就拋倉,至少保住我原有的資金,還是賭賭看,賭股市反彈,回到我原先預設的價位?」關雅人舉杯,將杯中物一飲而盡。「那個週末,我在發燒昏睡中,不停作惡夢,夢見我又一無所有了,又回到街頭,跟流浪狗搶東西吃—— 我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原來人最恐懼的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從有到無,把好不容易咬進嘴裡的東西又吐回去。」 她聽他敘述,感受到當時的驚心動魄,似乎能理解他的苦,那是人性的試煉,是煉獄之火的折磨。他想必被燒得遍體鱗傷。 「禮拜一開盤,股市繼續往下探,我終於決定拋倉,沒想到當天下午,指數又爬回幾百點,如果我不殺出,就能把之前所有的虧損彌補回來。」 她啞然無語。 他轉向她,墨眸在夜色下閃著詭譎的光。「從那之後,我便清楚一件事,人是鬥不過命運的。我以為自己很堅強,以為自己比我之前那些同事經歷過更多大風大浪,吃過更多苦,我的神經應該比誰都強韌,但不是的,其實我比誰都膽小,比誰都還怕失去,我沒有勇氣再度從零開始。」 因為他嘗過那痛楚,曾經下過地獄的人,不會冒險再讓自己下去第二次。 「所以我回到紐約,決心站上華爾街金融界的最高峰,我要賺錢,很多很多錢,為了名利財富,我不擇任何手段。」 「包括欺騙一個女人的真心嗎?」她啞聲問,想起之前他在臺灣對她做的。 「對,包括欺騙。」他斬釘截鐵。 她哀傷地凝娣他,他一直冷著臉,但她卻能感覺到他胸口洶湧著熱血,對別人無情,也對自己殘忍的熱血。這男人沒有心,不是一開始就沒有,他是一點點失去的,心頭肉一塊塊地被割下,他流血、劇痛,熬過一次次折磨,最後胸口空蕩蕩。就像他說的,人最恐懼的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又失去! 夏晴摸索酒杯,顫抖地握在手裡,一口一口地啜飲,溫熱的酒精入喉,卻暖不了她冰冷的心房,全身陣陣輕顫。 他說,他本來打算將資產翻倍後,便向Vivian求婚的,連戒指都買好了,她卻背叛了他,轉投高木真一的懷抱,從那以後,他連情愛也看破了,不過是無聊玩意。 她聽不下去了,真的聽不下去,但願自己從來沒追問過他的身家來歷,但願自己不曾知曉他曾落魄到與自己的狗搶東西吃。 「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匆匆逃離,躲回房裡浴室,開了蓮蓬頭,站在水瀑下,任水流擊打。 頭髮濕了,衣服濕了,臉濕了,連眼睛都濕了。 那絕不是眼淚,她發誓不再為那男人哭的,那是水,是冰涼的強悍的教人無可抗拒的水。那是水,不是淚,她不會為他哭,絕對不會…… 「你在這裡做什麼?」沙啞的聲嗓在夏晴身後落下。她旋過身,努力強展酸楚的眸,卻怎麼也看不清面前的男人。關雅人將她拉出淋浴間,關上水龍頭。 「瞧你,全身濕透了,會感冒的。」他說話的口氣,好溫柔,蘊著對她的關懷與心疼。 她傻傻地由他牽著走出浴室。 他替她脫下濕透的衣衫,裹上白色浴袍。「為什麼要那樣沖冷水?」 「因為……酒喝太多了,很熱。」她怔望他替自己系緊浴袍衣帶,說著誰也不會信的傻藉口。 但他沒戳破她,按著她在單人沙發椅坐下,拿吹風機替她吹幹頭髮。 她聽著吹風機規律的聲響,感覺到他手指在她發間變魔術,按撫她緊繃的頭皮,指尖刷過她濕潤的髮絲。 她用力咬唇,鼻尖紅紅的,眼眸不爭氣地刺痛。 他幹麼對她這麼好?像寵著公主般寵著她?她不是他的公主,她是……復仇女神。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那些?」她沙啞地問,雙手緊緊拽住浴袍衣帶。 「你說什麼?」他聽不清她的聲音,關上吹風機。「剛剛你說的故事。」她仰望他。「為什麼要告訴我?」 「不是你自己要問的嗎?」他失笑。 她無語,哀怨地瞪他。 他怔了怔,驀地歎息。「好吧,我承認,我是想讓你心疼我。」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似笑非笑,她看不透他的真心,更焦灼。 他親昵地拍拍她臉頰。「我不是說過嗎?一般女人聽說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早就自動爬上床安慰我了,哪像你啊?我說那麼多,你還懷疑我。」 她咬牙。「我才不會……同情你。」 「喔?」 「也不會安慰你。」 「喔。」 「關雅人,你別想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之前對我做過的事。」她倔強地聲稱。 「我懂。」 真的懂嗎?她恨恨地瞪他,眼眸流轉瑩光。 他看著她蒼白的容顏,唇畔笑意逸去。「女人,你不覺得你在說這種話的時候,表情要再狠一些嗎?」 「啊?」她愣住。「至少不要掉眼淚。」他探出拇指,拈起她眼角一滴珠淚。 她頓時窘迫,忿忿地甩開他的手,他短促地笑了,見她模樣嬌羞,一時情動難抑,俯下身,大掌轉過她臉蛋,深深地、纏綿地吻她的唇,輾轉吸吮,難捨難分—— 彷佛這是最後一吻。 「情況怎樣?」手機另一端,傳來高木真一關懷的問候,夏晴聽著他溫和的嗓音,頓時有些心虛。「嗯,還可以啦。」她漫應。 「什麼還可以?」高木對這答案很不滿。「我是問你,關雅人對你好嗎?你有沒有找到任何對他不利的證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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