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非典型離婚 | 上頁 下頁


  「我……」在他的扶持下,簡藝安勉強坐起身,不敢看他臉上表情,開始演戲。「牧宇,什麼東西掉了?」她探出雙手,作勢在地上摸索。「是你的Notebook嗎?天哪!怎麼辦?」

  「不是早就警告過你不要亂動嗎?」他厲聲責備。「你知道這裡頭有多少重要的資料?」

  他果然生氣了。

  她驚顫地縮頸,這個動作並非刻意演出,是真的擔心他接下來的反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默然不語。

  她低回星眸,偷覦他,他表情森凝,似是欲言又止。

  他應該是想質問她為何要接近他的電腦吧?她防備地咬唇,等待他發落。

  片刻,他終於開口,語氣卻出乎她意料地溫和。「算了,幸好那些檔案都有備份——你怎樣?有沒有哪裡受傷?」

  就這樣?他不打算痛駡她一頓,或質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簡藝安微怔,沒料到丈夫竟會對自己表示關心。她以為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先責備她的粗心,但他,卻是先對她的傷勢表示關懷。

  他不該對她這般縱容的,這會讓她覺得欺騙他的自己,很壞……

  簡藝安又驚又疑,有些難過,但仍是咬牙繼續演出事先寫好的劇本。「我的頭好痛……」她捧住頭,沙啞著嗓音,假裝太陽穴正劇烈抽痛。「牧宇,我頭痛……」

  「怎麼會這樣?」他焦急地問。「你偏頭痛又發作了嗎?」

  「可能吧,可是這次也太厲害了……」她直覺低垂眼睫,不敢迎視他的眼神,指了指自己額頭靠近太陽穴之處。「還有這裡,剛剛撞到了。」

  「是嗎?我看看。」他仔細審視,拇指輕輕撫過她指的地方,眉葦一擰。「好像真的有點腫起來了。」

  「怎麼辦?我真的好痛,我快沒辦法呼吸了……我喘不過氣……」她捧住胸口,嬌喘連連,做出呼吸困難的模樣。

  「藝安,你別緊張,先冷靜下來。」他掌住她臉蛋,要她鎮定。「來,你先深呼吸,聽我的,吸氣——」

  她遵照他的指示,深吸一口氣。

  「呼氣——」

  她將氣息呼出。

  「吸氣——呼氣——」

  她慢慢調整呼吸的節奏,一面聽他的聲音,感覺到他是真心擔憂著自己,漸漸地,心弦拉緊。

  她是不是不該如此作弄他?不該欺騙他,不該讓他以為自己真的很不舒服。

  「怎樣?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可是……還是痛。」淚胎安靜地在眼裡孕育,不是因為痛,是因為歉疚。

  「你別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他溫聲撫慰。「可以站起來嗎?」

  「我的腿……好像軟了。」是真的軟了,都怪他對她太溫柔,讓她不知所措。

  「沒關係,我抱你。」語落,他也不管她是否同意,陡然將她整個人抱起,穩穩地讓她躺在自己的臂彎。

  她嚇一跳,頓時戚到慌張。「你放我下來,牧宇,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來,我很重……」

  「你是挺重的。」他幽默地勾唇。「不過別擔心,這點重量我還承受得起。」

  他一路抱她進電梯,她窘迫不已,不斷懇求他放下自己,他終於放下了,卻仍圈住她腰身不放。

  顧及自己在他眼中是個看不見的瞎子,她只好任由他摟著自己。

  兩人來到車上,他替她系好安全帶,她又再次感覺到他純男性的呼息,身子不覺緊繃。

  「我載你去醫院,你坐好。」他低語。

  她一動也不動。

  他見她神情倉皇,以為她頭痛難耐。「忍著點,藝安,你不會有事的,醫院很快就到了。」

  為何他會忽然如此溫柔?她僵凝在座位上,思緒紛亂如麻。

  他從來不是個溫柔的男人,通常是自私且傲慢,雖然不至於惡劣到對她動手動腳,但絕對稱不上體貼。

  可他方才的行舉,幾乎能算是在呵護她了,這令她相當坐立不安。

  而刻意封印的記憶也在此刻毫無預警地蘇醒,她悵然回想起某個夜晚,某個混亂又曖昧的夜晚。

  那夜,是她初次親密地感覺到他的體溫與膚觸——

  「好吧,算我剛剛說錯話了,我向你……道歉,你別哭了。」

  那時他們經歷過一次激烈的爭吵,也是成為夫妻以來,唯一的一次爭吵,原本就因為母喪而心碎的她,哭得更傷心。

  或許是因為她實在哭得太厲害了,從不肯對任何人低頭的他,不情願地道了歉。

  可她不想輕易原諒他。「你憑什麼嘲笑我?憑什麼那麼自以為是?難道你不曾為家人或朋友哭泣過嗎?如果他們有一天突然離開你,你不會難過嗎?」

  聲聲質問,在靜夜裡碎成割心的回音。

  他聽著那回音,看著她的表情卻很木然,不帶絲毫戚情。「我從來不曾為誰傷心過。」

  「那你媽呢?」她不信他如此堅強。「她跟你爸離婚,離開臺灣到加拿大,你不難過嗎?那時候你才十三歲,我不相信你沒哭!」

  「我真的沒哭。」他回話的語氣聽來好空洞。「我說過,誰都會離開的,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哭的。」

  她難以置信地瞪他。「你好……冷血。」

  「是,我是冷血。」他很平靜地接受了她的指控,臉上連一絲肌肉牽動也無。

  「那你可以不要再哭了嗎?我最討厭女人掉眼淚,你知道嗎?那會讓我很瞧不起你。」

  「你憑什麼瞧不起我?」她尖銳地控訴,近乎發狂。他說不愛她對她沒感覺,她都能接受,但怎麼可以輕視她?「我傷心難過,所以掉眼淚,有什麼不對?是人都有感情,是人都會笑會哭,難道你以為自己沒血沒淚很了不起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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