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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對我而言十分重要,但我們並不相愛。」

  「你是說你們彼此是對方十分重要的人,但卻不相愛。」

  「嗯。」

  「那是什麼?」他無端慍怒。

  「是……最好的朋友吧。」

  「鬼扯!」

  她輕輕歎息,「是真的。」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坦然承認?」他忽地轉過輪椅,怒視她的黑眸燃著兩簇火苗。「自從無情回臺灣,跟你進了同一所大學,成了你社團學弟時,你們倆感情不就特別好?你們興趣相似,談得來,又該死的關心對方,這樣還不算愛?既然不愛又為什麼要跟對方訂婚?」

  「你不瞭解,傲天。」她別過頭,仿佛不願面對他激動的眸子。「你不瞭解。」

  他瞪著她忽然刷白的清麗容顏,「我是不瞭解。我不瞭解你明明就該死的在乎他,卻還要拼命裝一副酷樣!」

  「我沒有——」

  「沒有嗎?否則為什麼無情求你一聲,你就甘願為他飛來這裡,為我這個你一向最討厭的男人進行複健?」

  「我……」她驀地回過頭,麗顏一陣白一陣紅,深幽的黑眸閃著難以參透的輝芒。

  她定定凝望著他,定定地,星眸逐漸籠上某種類似哀傷的薄薄水煙

  他怔然,為那樣奇特的眼神感到心悸。

  「無情,你找到他了,是不是?」

  炎熱的夏季午後,她再度沖進翔威集團的首席副總辦公室,絲毫不顧集團總管理處職員們好奇的目光。

  她不在乎,記得前兩個月得知任傲天登山意外失蹤,她便曾這般不顧一切地沖進辦公室質問無情,得到他確認後,甚至鎖不住珠淚奪眶而出。

  當時,或許所有人都是以異樣的眸光目送她匆匆離去的吧?正如她現在的同樣在他們異樣的眼神中闖進無情的辦公室。

  「我找到了。」正簽署著文件的無情從檔案夾裡抬起頭來,澄澈的黑眸透過玻璃鏡片凝定他。

  「他在哪裡?」

  「德國,在一座名叫石園的小鎮。」

  「石園?」她愣然。「他在那裡做什麼?」

  他默然不語。

  「他還好嗎?有沒有受傷?現在怎麼樣了?為什麼這兩個月都不跟你們聯絡?」她急急地問,不明白無情突然的沉默代表什麼。

  「他是受傷了。」

  「什麼?」她一驚。「現在狀況如何?」

  「他的腿……瘸了。」無情低低一句。

  她倏地倒抽一口氣,「我不相信……怎麼可能?」

  「是真的。」他黯然而低沉地,「所以他才一直躲在那裡不與我們聯絡。」

  「什麼意思?」她緊蹙秀眉,「他因為雙腿瘸了所以自暴自棄?」

  「我想應該是那樣吧。傲天性子一向就倔強——」

  「難道沒有複健的希望嗎?」

  無情搖頭,「聽說就算能走,也不能完全恢復到跟從前一模一樣。」

  她愕然,「那是說他一輩子都得跛著腳走路?」

  他點點頭,性格的唇間逸出一陣長長歎息。「所以傲天才不肯複健,他說反正一切都沒有差別了。」

  沒有差別?因為再無法正常行走、再無法從事激烈運動,所以他寧可放棄複健,一輩子坐在輪椅上自憐自艾?

  這是什麼見鬼的想法?他真打算這麼自欺欺人一輩子?

  「你打算就那麼由他躲在德國小鎮,逃避現實?」她不禁憤然,冒火的瞳眸直瞪著無情。

  「當然不是。」對比於她的激動,無情仍然顯得鎮靜。「我打算這幾天讓手邊的事情告一段落就跟水藍一起飛去德國看他,非要拉他回臺灣不可。」

  「你要跟水藍帶他回臺灣?」她蹙眉,「他的腿不方便啊。」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他歎口氣,「依傲天那樣的烈性,絕不可能要他在德國自行接受複健治療,除非要他回臺灣,天天在他耳邊煩他、勸他,看能不能起一點作用。」

  她瞪視他,腦海迅速流轉幾百個念頭,突地一句,「我去。」

  「你去?」無情似乎被她突然的宣稱嚇到了,微微一愣。

  「我去。」她點點頭,深深呼吸令紛亂的心緒鎮定。「我是專業的物理治療師,就由我親自去德國幫他複健吧。」

  「你去幫他?可是你們……」他猶豫著,「你們一向……」

  「我們一向合不來。」她微微苦笑,「你想說的是這句話吧?」

  「羽純,」無情皺眉,凝望她的臉龐滿是不忍。「你去的話肯定會被傲天傷得體無完膚的。」

  「沒關係,我無所謂。」她淡淡地。

  「這又何苦?」他歎息,「你明知他最討厭在你面前示弱,不可能接受你替他複健。」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也是唯一能激他答應複健的人,不是嗎?」她依舊淡然,回給為她擔憂的無情一抹淺淺微笑。

  而他,並沒有因為她的微笑面容稍霽,仍是緊緊鎖住眉頭。「羽純,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就什麼都別說。」

  「可是我無法忍受啊!」無情終於也激動起來了,驀地直起身子,深邃的黑眸凝定她。「我明知這些年來傲天一直折磨著你,卻什麼也不能說、不能做!」

  她別過頭,「他沒有折磨我。」

  「沒有嗎?你待他如此情深義重,他卻總要用那麼冷淡的態度對你,把你當成個虐待妹妹的惡女!」

  「那是因為我和羽潔確實有一點誤會——」

  「那他也不該把過錯全推到你身上。」

  「因為他愛羽潔啊!」她驀地低喊,壓抑著心痛的感覺。「難道你要他反過來責怪自己深愛的女人?」

  「我……」

  「沒關係的,無情,你知道我,我承受得住的。」她安慰著深切關懷自己的好友。

  他沉默兩秒,忽地伸手,轉過她線條優美的下頷,「我就怕你有一天終究會承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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