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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怎樣?」

  「我從來沒見過你用那麼冰冷的口氣說話。」薛羽純望著他,明眸專注,不放過他面上任何一絲異樣神采。「你若不是極為恨她,就是極為愛她,而我猜——」她輕輕歎息,「該是兩者兼有吧。」

  話語才落,電梯門也跟著打開了,任無情迅速邁開步履前進,高大的背影極端挺直。

  他在躲她。

  薛羽純凝眸著他挺拔的背影,菱唇再度輕啟,逸出一陣幽幽歎息。

  他在躲她,逃避她的問題,這表示她猜中了,他果然對殷水藍懷抱著異樣情感。

  因為深愛著那個女人,所以近日的變故才會逼得他封閉起自己,鬱鬱寡歡。

  她搖頭,提起玉足趕上他快捷如風的步履,在跟著他轉進任承庭的私人病房時,不覺倒抽一口氣。

  她瞪著漆成一片雪白的病房,不敢置信。

  那女人——那個無情深深愛著,卻又親手將他推落痛苦深淵的女人竟然站在那裡!

  她瞪著忽然闖人的人,水色紗裙裡著的纖瘦身軀似乎微微顫動著,清麗絕倫的面容蒼白若雪。

  而那對善於懾人心魂的眸子,逐漸泛上濛濛水煙。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殷水藍驚懦不定地望著他,他異常冰冷的語氣震動了她,令她心跳一下急一下緩,喉頭發緊。

  「我……」她再度嘗試開口,嗓音卻冷澀遲滯。

  她說不出話!在他面前,她竟說不出話來。

  她只能凝眸著他陰暗沉鬱的雋顏,怔怔忡忡。

  他仿佛瘦了,面容憔悴而疲憊,眉宇糾結著,抹著濃濃憂悶。

  她忽地有股替他撫平眉宇的衝動,但只能握緊雙拳,僵直立於原地。

  她不敢碰他,不能對他說話,甚至無法正視他。

  她只能任由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冷冷掃落她全身,接著側轉頭,凝望著病床上正靜靜沉睡著的老人。

  她咬著唇,屏著呼吸等待他發聲,他卻遲遲不肯開口。

  她等待著,胸腔逐漸空落,一顆心,緊緊拉扯。而當另一個俏麗的女人身影旋入病房,她身子一冷,感覺體內緩緩降溫。

  是薛羽純,曾經與他訂婚的女人。……他們舊情複燃了嗎?

  「你還來這裡做什麼?」他終於開口了,嗓音完全的冰冷,「你做得還不夠嗎?還不滿意嗎?」

  「不,我不——」她收回凝定薛羽純的眸光,卻在與他深邃的黑眸接觸時一陣激顫,「我只是來看看他

  「他傷重住院,又如你所願身敗名裂,你還不滿意?還要再來這裡刺傷他嗎?」

  不。她不是來看任承庭的,不是特地前來以言語刺傷他,完成整個復仇計劃的最後一步——不,她不是!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為了對任承庭和盤托出恨意而來,但直到任無情憔悻的身影闖入她視界,才驀地恍然大悟。

  她是為了見他而來,她是因為放不下他才來。

  因為放不下他,所以她才為自己找了個那麼冠冕堂皇的藉口——

  「你瘦了。」她癡癡地望著他寫著深深疲倦的蒼白面容,低聲喃喃著連自己也捉摸不清的話語,「你應該好好吃一頓,好好休息……」

  他仿佛一震,俊雅的面容掠過驚駭,性格的嘴角則微微扭曲,「不必你多管閒事,我會照顧自己。」

  她默然,纖細的身軀如不堪秋風狂掃的花朵,搖搖晃晃。

  「你走吧。」

  「我——」

  「冠雲為了你跟澄心離婚了,還可能被判刑坐牢,澄心患了憂鬱症,差點精神崩潰,爸爸也差點丟了一條命——」他瞪著她,語音縱然幹和冷靜,但她仍可以清晰地辨出其間蘊藏的無限沉痛,「這樣還不夠嗎?你還要怎樣才滿意,才肯收手?」

  她不語。

  他閉眸,深吸一口氣,「莫非真要我們陪你一條命?」

  她恍然一驚,「不,我沒那個意思。」

  他搖頭,張開墨密眼睫,深深幽幽地望她,「得饒人處且饒人,水藍。」他語音低沉沙啞。

  她心一痛,「我對不起你,無情,……」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們任家欠你。」

  「我不想傷害你,可是……」

  「可是你太恨我父親。」他替她說下去,沉痛而無奈。「我明白。」

  她無法忍受那樣的沉痛與無奈,「無情,我愛你。」

  她突如其來的表白似乎震動了他,黑眸沉鬱,掠過一道又一道暗影,但神情,仍是木然。

  她心慌了,「我真的愛你!」

  他沉寂了好一會兒,「那又怎樣?」再開口,語聲依舊淡淡漠漠。

  殷水藍一怔。

  是啊,那又怎樣?她還能怎樣?還能要他怎樣?

  她以為在她做過這些事後,在她重重傷了他家人之後,他還能毫無芥蒂,如之前一般愛她,

  她以為他還能若無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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