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折翼天堂鳥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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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就是這樣。現在是麵包……」 他告訴她,麵包該怎麼塗上奶油,要撕成一小口才能送入口中,可以沾湯也可以不沾,如果要沾湯該注意些什麼……接著是牛排,要從靠近自己的部分先用,要用什麼樣的技巧切才不會在盤子上刮出聲音,如果是龍蝦,該用什麼樣的工具取用,蝸牛又要用另一種工具。主餐的配料應該怎麼吃,玉米可以直接用手進食,但動作要優雅;用完每一道萊後,該用什麼樣的態度指示服多牛收回餐具…… 從前菜到主餐,從肉食到海鮮,每一道萊,每一種進餐禮儀黎之鶴都巨細靡遺、不厭其煩地仔細教導。 好不容易女侍為他們收走最後一道菜,迭上點心與飲料時徐清曉赫然發現這一餐竟用了三個小時之久。 這種折磨究竟還要持續多久啊? 無論如何,總算即將進行到最後程序了。 她悄悄吐了一口長氣,拿起桌上的糖罐就要為剛剛送上的咖啡調味。 黎之鶴以一個簡單的手勢阻止她,「不可以加。」 「為什麼?這是我喝咖啡的習慣啊,一定要兩匙糖、一匙奶精才行。」 「在你還沒真正嘗過味道以前,不能任意加以調味——這是表示對廚師的禮貌。」他淡然解釋,「不論是用餐或喝咖啡,都要記住這一點。」 「可是……」她還想辯解。 「就算是同一種咖啡,不同的人就會煮出不同的風味,你應該先嘗嘗看,再依照自己的喜好慢慢調味。」 喝個咖啡也有這許多規矩?接下來他是不是要教她如何品評咖啡了? 她覺得很嘔,今晚這長連三個多小時的進餐禮儀訓練幾乎已磨光了她所有的耐心,在他一次又一次的糾正下,她真的開始懷疑自己其實是從某種蠻荒國度來的野蠻人,卻恬不知恥地在這樣一個高貴的上流人士前賣弄。 現在,就連喝杯咖啡他也有意見。 徐清曉歎口氣,只得照著他提示的步驟進行——首先用舌尖感覺這杯咖啡的原味,再慢慢地調味,一匙、兩匙、三匙…… 「你加三匙糖?」他詫異地挑眉。 「不行嗎?」她沒好氣,「這杯咖啡太濃太苦了,我喝不慣。」 「你是喝咖啡還是喝糖水啊?」黎之鶴搖頭,「好好一杯咖啡都被你糟蹋了。」 徐清曉瞪著他那既嘲弄又帶著點不屑的神色,心底的火苗開始劈啪燃燒。 今晚,黎之鶴對她總是不假辭色,不但不曾對她說過一句好詁,就連一絲絲微笑也吝惜。 不錯,他是不曾高聲吼過她一句,但他這種隱隱帶著輕蔑的神情更令她無地自容。 她真恨他!她高興在咖啡裡加三匙糖又怎樣?只要她喜歡,四匙、五匙,就算她真的喝糖水他也管不著!她不理他,在加完糖之後,又拿起牛奶罐往下倒。 「不對!」他又出聲指正。 「又怎麼了?」 「牛奶不能這樣一口氣倒下去,要像這樣沿著杯緣慢慢倒。」他示範著。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她反駁,「反正都要攪開不是嗎?就算倒得難看又怎樣?」 「我的建議是你可以不要攪開,讓咖啡最上層覆一層牛奶,這樣味道香濃又可以保溫。」 「我偏不要!」她撇了撇嘴,「不行嗎?」 他沉默半晌,似笑非笑,「當然可以。」 「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表情激怒了她。 「什麼什麼意思?」 「你這樣的表情!」她爆發了,「你在嘲笑我對不對?你心裡嘲弄我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女孩子,朽木不可雕也!」 「我可沒這麼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她重重放下咖啡杯,怒氣騰騰地瞪著他。 即使在她歇斯底里地發洩怒氣時,他還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樣,而這更令徐清曉生氣。 她恨自己被他搞得心神不定,而他還是一副從容自若,毫不在乎的模樣,仿佛只是面對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她氣憤難抑,驀地起身急急奔出餐廳,一口氣來到琴房,打開琴蓋就是一陣用力敲打。 她借著重擊琴鍵發洩自己的怒氣。 起先曲子尚不成調,接著清楚的旋律便出於本能的自她指尖流泄。 是舒伯特的軍隊進行曲——她用最用力的敲擊來表達內心的波濤洶湧,宏偉雄壯的音調響徹整間屋子。 如果隔音效果做得不好的話,這樣高昂的琴音怕會連隔壁的屋頂都掀升丁,但徐清曉可顧不了這許多,她現在只想好好發洩滿腔怒氣。 終於,軍隊進行曲結束,她微一凝思,貝多芬命運交響曲澎湃激昂的前奏接續重擊。 「夠了!」在她剛剛進行到命運的第八小節時,黎之鶴低沉的嗓音在門邊嚴厲響起。 她停止彈奏,撇過頭瞪視他。 他修長的身子閑閑的倚在門邊,雙手環抱胸前,表情不以為然,「你想用這種方式表達抗議嗎?」 「你聽得懂?」她故意諷刺他。 「你的脾氣太大了,清曉。」他不理會她的譏諷,語氣淡然:「要學著好好控制自己。這樣輕易就洩漏內心的情緒只會更顯示你的年輕不懂事。」 她面色驀地刷白,「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成熟世故的女人是不會輕易在他人面前顯露情緒的,尤其是在男人面前顯露她無法控制的一面。」他靜靜說道:「這只會表示她缺乏修養。」「你說我——缺乏修養?」她唇瓣發顫。「我只能說你該學的地方還很多。」她倒抽一口氣,伸手捂住唇,匆匆起身就要逃離琴室。他橫伸手臂圈住她。「放開我!」她掙扎著試圖逃脫他的掌握。「你要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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