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單戀到期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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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極端的恐懼是怎麼回事?自從接到黎爸爸的電話後,他便心神不寧,不能吃不能睡,短暫打盹,也立刻遭夢魘纏身。 他夢見過往的回憶,夢見當他結束兵役趕回老家時,他一心掛念的女孩對他有多麼無情,她急著收拾行李前往高雄。 他以為她看見他會很高興,因為她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奶奶,他以為她會飛奔到他懷裡,哭著傾訴那段日子所有的委屈。 但她沒有,她冷漠地推開他。 後來他才從田莊口中聽說,也許是因為她有了男朋友,有了戀情的寄託,自然不需要他這個大哥哥的關照了。 是那樣嗎?因為她戀愛了,所以不再在乎他? 至今,他仍記得當時的迷惑,以及一股難以捉摸的慌亂…… 一念及此,田野撐持不住,終於開口向空姐要了一杯酒,試著以酒精鎮定忐忑不安的心緒。 就連握著酒杯的時候,他的手也是顫抖的。 好慘…… 他怔怔望著自己的手。一年半前,他才遭受未婚妻猝然去世的打擊,但他不記得自己經歷過如此痛徹心肺的惶恐。 只有黎妙心,能令你不顧一切,對嗎?只有為了她的事,你才會變成那個我不認識的田野! 他的未婚妻曾經這般指責他,就在他為了心心醉倒酒吧而抓狂的隔天。 在那之前,他們幾次為了她而口角,在那之後,更是爭吵不斷,到最後,清美禁不住崩潰了,撂下狠話—— 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你離她遠一點,愈遠愈好! 然後,清美出了意外,而他因此不能原諒自己。 他覺得自己辜負了未婚妻的愛,每當多與心心相處片刻,每當縱容自己貪戀她的笑顏,他的心,其實都隱隱在疼痛,腦海深處不時聽聞尖銳的抗議。 他知道自己不該,很不應該,接近心心對他而言已經變成一種罪,他卻無法克制自己不犯罪。 到後來,他只能選擇逃避,遠遠地,逃到鄰近極地的北國。 他在最冰冷的天涯,思念在溫暖海角的她。 他以為自己能做到無情,以為自己能斬斷相思,但是…… 田野轉過頭,望向窗外起伏的雲海,以及雲上,一輪淒清的明月。 為何回家的路,會如此遙遠?為何去到她身邊,會這麼…… 難? 剛下飛機,田野一秒也不敢耽擱,馬上打電話給黎爸爸,可是鈴聲一聲響過一聲,對方就是不接。 為什麼不接?他緊張得心臟狂跳。該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他飛奔沖出機場大廳,跳上計程車,過程撞倒好幾個人,連自己也狼狽地跌跤,又一骨碌爬起來。 一個大男人慌成這樣實在很糗,但他絲毫顧不得顏面,只想早一刻趕到醫院,趕到黎妙心身邊。 他又撥電話給弟弟。 「哥!是你?」田莊很意外。 「心心出事了,你知道嗎?」田野不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我知道啊。」 「知道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抓狂。若不是黎爸爸打電話來哭訴,難道要繼續瞞他到最後一刻嗎? 「因為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啊!」田莊辯解。「我陪科主任去參加醫學年會,昨天回臺灣,才發現原來心心出了車禍,現在住在我們醫院。」 「她怎樣了?醒了嗎?現在情況怎樣?還好吧?」田野焦急地追問。 「哥,你冷靜點,聽我說。」 「那你快說啊!」 「她醒是醒了,可是……」田莊懸疑地頓住。 田野霎時忘了呼吸。「可是怎樣?」 田莊歎息。「唉,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跟你說,總之她情況還好,看來一切正常,只是……你是為了她回來的吧?哥。」 「廢話!」田野不耐地吼,不明白弟弟為何忽然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對心心格外不同,只有她會讓你緊張到失去理智……」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還記得你當完兵回來,她卻說要去高雄念書那時候嗎?」田莊若有所指地問。 田野愣住,憶起在飛機上糾纏他的夢魘。「我記得……那又怎樣?」 田莊沉默,短短數秒,對田野而言,卻是漫長磨人的幾個世紀。「我怕你回來見到她,會覺得不如不見比較好。」 相見不如不見,這是田莊給他的暗示。 田野不懂,他怎麼可能寧願不要見到心心呢?他千里迢迢從北歐趕回來,為的就是見她一面,確定她平安無事啊! 他怎麼可能會不想見她?他思念她到幾欲發狂,若是從此以後不能再見到她,他不敢想像自己的未來會是如何黯淡無光。 他的世界將猶如極地的冬天,進入闇黑的永夜。 他當然想見她!怎能不見? 田野自嘲,不再嘗試理清弟弟話中的線索。田莊或許只是故意惡整他而已,一向如此。 等他見過心心以後,看他怎麼教訓這個自以為聰明的弟弟。 他暗自決定,聽說自己最牽掛的女孩一切安好,高懸的心稍稍安落,倉皇的情緒也鎮定些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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