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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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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老天!竟然是她! 於晶甜瞪視她,瞪著滿臉皺紋、神色淒苦的女人。 她就是當年狠心拋棄希惟兄妹的女人,就是那個這些年來在夢裡一次又一次折磨他的女人,就是她讓一向冷漠傲然的他在夢裡情不自禁流下眼淚…… 就是她!她就是那個可惡的女人! 「你來找我做什麼?」一念及此,于品甜冷冷地問。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冷酷,不該這麼漠然,可當她乍然得知婦人的真實身份後,滿腔的同情與溫柔瞬間消逸。 她無法同情她,無法待她客氣,無法控制自己不對她投以厭惡的眼神。 她繃緊身軀,得拼命強忍才沒開口當場下逐客令。 「于小姐——」面對她乍然驟變的表情,周嬸雖早已料到,但滄桑的眼眸仍是不禁掠過哀傷。 「我們應該沒什麼可談的吧?周女士。」 「于小姐,請你聽我說——」 「說什麼呢?」 「其實我——」周嬸咬了咬下唇,「我注意你很久了,于小姐,從你第一次到醫院探望婉兒開始,那時希惟也在,我遠遠地看著你們……」 「你那時候就知道我了?」於品甜蹙眉,打斷老婦人的話。 「是。你是這些年來惟一出現在希惟身邊的女人,我覺得很吃驚,隔天,你又單獨來探望婉兒,我想,你們之間的關係可能不只普通朋友,所以——」 所以就特別注意起她了。 雖然老婦人沒將話說完,於品甜也能明白她意思,可她更在意的,是她沒說清楚的那些。 「你怎麼知道這些年來希惟身邊沒別的女人?」她問,明眸緊盯著周嬸,「你一直偷偷跟著他?你在醫院工作多久了?」 「四年。」周嬸語音細微,「從我發現婉兒經常到這家醫院看病開始。」 「你——從那麼久以前就開始默默注意他們兄妹倆了?」於品甜有些驚訝,「那你為什麼不表明你的身份?希惟呢?難道他一直沒發現你?」 「我……不敢讓他發現。」周嬸黯然苦笑,「包括婉兒,也是去年她無意中主動與我交談,我才敢……光明正大到病房探望她,她說過幾次要介紹哥哥給我認識,我都想盡辦法躲開——」 「因為你知道希惟不會原諒你吧。」靜靜望著老婦人,於品甜說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老婦人想必是後悔的,她想必十分後悔從前拋棄兒女的行為,她關心著一對兒女現在的生活,卻又害怕他們不原諒她,所以,只敢像這樣在他們身邊默默守候。 數年的悔恨與苦痛,也是折磨啊。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於品甜歎了一口氣。 周嬸聞言,身子一顫,驀地揚起一對微微漾著淚光的眼眸,「我知道我當年做錯了,于小姐,我也知道我今天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你面前,可是我……我——」兩行淚水劃過她瘦削的頰,「我真的覺得對不起他們,我希望他們過得幸福,尤其希惟……這二十多年來真是苦了他了——我今天來找你,其實沒什麼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她緊張地絞扭著手,「我就想……請你好好照顧他們——照顧希惟,照顧婉兒。」 照顧他們? 於品甜眸光倏地銳利,落定老婦人。 怎麼這句話聽來像交代遺言似的?莫非—— 「你有什麼事嗎?」她凝眉,「你又要離開他們了?」 「我——」周嬸偏過頭,神色淒苦,「我的日子不多了。」 「什麼?!」於品甜一驚。「我得了胃癌。」「不能動手術麼?」 「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末期了。」周嬸幽幽解釋,「現在只是拖日子罷了。」 胃癌末期! 瞪著眼前面容滿布風霜的婦人,於品甜心中一陣不忍。 她不知道周嬸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可瞧她這模樣,想必生活好過不到哪裡,再加上又得了胃癌,經常受疼痛的折磨——她,一定很苦。 想著,於品甜不禁心臟一扯。她的心天生是柔軟的,即便明知眼前的老婦人曾經冷酷,仍免不了淡淡同情。 她深吸一口氣,強自硬起心腸。 這一切,或許就是所謂報應吧。誰要周嬸當初如此毫不留情地拋棄自己一雙兒女? 她啜了口已經微微失溫的茶,良久,才啞聲開口,「你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將他們兄妹倆丟在育幼院門口?那時候希惟才九歲,婉兒還只是個嬰兒,你怎麼……忍得下心?」 她問,嗓音沙啞低沉,雖然聽來平靜,卻藏不去濃濃責備意味。 周嬸聽著,胸口如遭雷擊,她澀澀閉了閉眸,「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們——當年,我那個走船的老公有了外遇,跟別的女人跑了,那時候我還大著肚子,他就那樣狠心拋棄我們……」她咬了咬牙,「我一個女人,沒什麼親戚朋友可以投靠,生下婉兒後一點點積蓄也差不多用光了。一方面得想辦法賺錢養活自己跟孩子,一方面卻又染上了酒癮,天天沉浸在酒精裡無法自拔——不知道希惟有沒有告訴你,那時候我經常打他?」 「沒有!」於晶甜銳聲回應,又是愕然,又是氣憤,「你為什麼那麼做?」 「因為我……承受不住生活的壓力,只好借著酒精和打罵孩子來洩憤。」周嬸噪音低啞,「我是個軟弱的女人。」 「你真的很軟弱。」 軟弱,而且過分,竟然以打罵孩子來宣洩壓力! 於品甜忿忿瞪著周嬸,可只一會兒,明眸中炙烈逼人的火焰緩緩湮滅。 一個被丈夫拋棄、孤身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面對著生活與精神兩方面的壓力,又能有多堅強? 人性,原本偏向軟弱的啊。 「我那時候也很討厭自己,尤其每次我打希惟後,看著他默默忍耐、委曲求全的眼神,我就更恨自己。我真的……真的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日日夜夜,我拼命詛咒著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詛咒一對拖住我的孩子,更詛咒不喝酒就沒辦法睡覺的自己——那時候,我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崩潰——」 「所以你選擇逃避。」於品甜輕輕接口,眼神有責備,也有不忍,「所以你選擇丟下兩個孩子,一個人走。你想,與其被你這個母親天天折磨,還不如把他們交給別人,這樣,他們可以不被你打罵,你生活的擔子也會輕鬆許多了。」她頓了頓,嗓音暗啞,「你是這樣想的吧?對吧。」「沒錯,我是這樣想——」「確實,你的自我安慰也有一點道理,可你有沒有想過?周嬸,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把他們丟在育幼院門口時,希惟心裡是什麼感受?他還那麼小,卻只能默默目送他母親離去,明知道她永遠也不會回頭——你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想,也許是因為他對你是個多餘的累贅,他想,他被拋棄是自己的錯,他——」話說到此,於品甜驀地一哽,眼眸酸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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