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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嗯,上半天班。」

  「白天要上班、整理家務,晚上還上夜間大學,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方紫筠抬頭,朝他送去一抹甜美的微笑,「能夠重回學校是我最大的心願呢,怎麼會累?」

  是嗎?

  看著她如此粲然的微笑,陸蒼鴻忽地心臟一緊。她總是如此堅強,默默承受一切生活壓力──課業、工作、家庭、婚姻……就算再怎麼苦楚,在他面前她總是笑得如此粲然,仿佛生活中只有陽光。

  他佩服她,卻也忍不住淡淡心疼。

  「說話就說話,別拿菜刀指著我。」他用一個玩笑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這麼揮來揮去的,萬一傷了人怎麼辦?」

  她睨他一眼,「放心吧,我技術好得很。七年的菜刀可不是白拿的。」

  七年了!

  陸蒼鴻悚然一驚,原來她竟已結婚七年了,而他也默默愛了她這麼多年了。

  他想著,不覺怔忡。

  時光荏苒,轉瞬竟已七年,她半隱在杜鵑花叢後的少女容顏仿佛還如昨日一般清晰,可卻已經七年了。

  她已從單純的少女長成為滄桑的小婦人,而他也即將從醫學院畢業了。

  他望著她,眸光不覺深沉起來。

  她與他還能有幾個七年呢?他還能這麼默默在她身後關懷照應她幾個七年呢?

  他還能再承受這樣愛在心裡口難開的痛苦多久呢?

  可惡!

  那傢伙在他家做什麼?

  帶著滿腔鬱悶回到家,陳君庭沒料到迎接自己的竟是這樣一幕畫面。

  他甜美的妻子與他可愛的女兒坐在餐桌旁,與一個男人開懷地說笑,臉上的神情光輝燦爛。

  她們笑得那麼開心,她們何曾那樣對他笑過?

  好一幕感人的天倫畫面啊。陳君庭諷刺地想,嘴角劃開陰沉的弧度。要不是他還認得坐在那兒的是自己的妻女,差點要以為自己不小心闖入鄰居的家了呢!

  可這的確是「他」家,她們的確是「他」的妻女!

  既然如此,為什麼是那個做任何事總像不費吹灰之力的陸蒼鴻坐在屬於他的位子呢?

  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要什麼女人沒有,為什麼偏喜歡來招惹他陳君庭的老婆?

  孰可忍,孰不可忍!

  在另一陣歡樂的笑聲響起後,他再也壓抑不住排山倒海襲來的怒氣,「他媽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餐桌旁的三人同時回頭,表情各自相異。

  陳楓盈顯然嚇了一跳,方紫筠既訝異又慌亂,而陸蒼鴻仍是該死的不動聲色。

  不知怎地,看到他依然鎮定的神情,陳君庭怒火更熾。

  「你……你回來了,君庭──」方紫筠首先開口,匆匆起身,語音是掩飾不住的慌張,「怎麼這麼早?」

  「怎麼?讓你措手不及了嗎?」陳君庭瞪她,語調諷刺,「趁著老公不在的時候帶男人回家,你倒真能利用機會啊!」

  她聞言,倒抽一口氣,臉頰倏地染上嫣紅,「不,不是的,你誤會了……蒼鴻只是……今天是盈兒生日,所以他才留下來吃……」

  「盈兒生日?」他截斷她的話,劍眉可怕地擰緊,「你怎麼沒提醒我?」

  她是存心要讓他做個不盡責任的父親嗎?存心破壞他在女兒心目中的形象?

  「我自己也差點忘了……」

  「忘了?」陳君庭譏刺地挑眉,「那這他媽的是怎麼一回事?」

  「爸爸,你別誤會媽媽。」陳楓盈急急插口,「我是在路上碰見鴻叔叔的,他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所以請我去吃冰淇淋。」

  這樣的解釋並沒有熄滅陳君庭一絲怒火,「你的生日卻讓外人帶你去吃冰淇淋?究竟他是你爸,還是我是你爸?」

  「保持一點風度,陳君庭。」一旁的陸蒼鴻終於看不過去了,「是你這個做父親的自己忘了女兒的生日,怎麼還能怪紫筠跟楓盈?」

  「我們陳家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手!」陳君庭怒視他,「你要是識相的話就快點滾,這裡不歡迎你!」

  「你──」陸蒼鴻皺眉,怒火倏地翻揚,得拚命握緊雙拳才能勉強克制,「不要無理取鬧,陳君庭。」

  「我無理取鬧?你以為自己是誰?竟敢這樣對我說話!」怒氣騰騰的咆哮在小小的室內回旋,「你這個假君子,真小人,怎麼不想想是你自己無緣無故跑到別人家勾引人家的老婆?」

  「陳君庭,你說話客氣一點!」

  「我警告你,要發少爺脾氣回你陸家對你家傭人發去!這裡是我陳君庭的地盤,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你……」

  「別吵了!」眼看兩個男人四目交投的火光即將在室內引爆,方紫筠連忙揚高嗓音,她轉向陸蒼鴻,朦朧的眼眸蘊著一絲祈求,「對不起,你先離開好不好,蒼鴻?」

  「紫筠,我……」

  「沒關係,我沒事的。」

  「那……好吧。」猶豫了數秒,陸蒼鴻才勉為其難地點頭,他旋過身,黑眸再度直對陳君庭,雖是一貫的清淡如水,卻掩不住其中隱蘊的嚴凜意味,「好好聽紫筠解釋。」

  陳君庭只是冷哼一聲。

  在陸蒼鴻離去之後,方紫筠首先要求陳楓盈回到房裡做功課,接著才轉身面對陳君庭。她凝睇他良久,再開口時語音仍是溫柔而和婉,「今晚在聯誼會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發生什麼事。」他悶然應道,大衣一甩,砰然在客廳木制椅上落坐。

  她暗自歎息,彎腰拾起了被他擲落在地的大衣,撣去灰塵,先回臥房拿衣架掛了起來,才又回到客廳。

  「今晚……不順利嗎?」她問,心裡大概有數。

  今晚他去參加聯誼會,美其名當然是跟藝術界的朋友們交流友誼,但其實也是前去推銷自己,看是否有贊助商或畫廊願意資助他舉辦畫展。君庭的繪畫技巧其實這幾年一直有進步的,參加各項比賽評審的評價也都很不錯,可也許就欠缺了那麼一點運氣吧,總是無法大紅大紫,就連個人畫展也才舉辦過一、兩場。

  這對汲汲于成名賺錢的他,自然是相當嚴重的打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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