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歲歲伴君行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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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凝視著溫歲歲,眸光一點一點地掃視過她清麗的眉眼,這位姑娘的相貌分明與小姐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可為何她的笑容,她和丫鬟說話時那俏皮的口吻,都讓自己不由得聯想起記憶中的小姐? 思及此,琥珀不禁有些惆悵。「小姐閨中時結交的幾個好姊妹,在她成婚後一個一個就因種種緣故不再來往了,如果溫姑娘真能和我家小姐做朋友,想必她也是高興的。」 也不會到臨死前都那樣孤單寂寞,伴在身邊的只有她這麼一個丫鬟。 溫歲歲見琥珀眼中隱約閃爍淚光,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心中也跟著酸楚,拉著她重新坐下來。「和我說說你家小姐的事吧。」 「嗯。」 琥珀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那段與小姐最後相伴的日子,她連對自家相公也很少提起的,卻在這位初識的姑娘面前叨叨念念著道出許多點點滴滴。 「那時候小姐的生活很苦,所以特別愛吃甜,我們就經常在小廚房做些點心,像是棗泥糕、槐花餅,還有……」 「窩絲糖。」溫歲歲很自然地接口。 琥珀沉溺於過往的回憶中,也沒察覺到有異,微笑點頭。「對啊,還有窩絲糖,這其實是我喜歡吃的,小姐嫌有點黏牙,可每一回她都堅持要做,堅持要我一起吃,小姐嘴上不說,可我明白她心裡是很疼我的,明明那時候她身邊已經沒有其他體己的人了,卻還是想著替我尋一門好親事,將我嫁出去……」 「可你堅持不嫁。」 「我嫁了,小姐一個人不是更孤單了?那時我怎麼也不答應出嫁,小姐氣急了,罵我笨,罵我天下第一大傻瓜……」回憶至此,琥珀驀地哽咽,潸然落淚。「她就是這樣,常常嘴上說些氣人的話,可其實她就是關心你,不捨得你,對顧指揮使也是,雖然顧指揮使當年不告而別,小姐表面很生氣,但我看得出來小姐心裡一直很掛念他……」 琥珀眼淚掉得更凶了,幾乎沙啞地說不出話來。 溫歲歲也跟著含淚,展臂輕輕攬著琥珀的肩膀。「乖,不哭不哭,現實已經夠苦了,我們更要常常笑才是。」 琥珀倏地伸手搗唇,努力壓抑住嗚咽聲,這也是小姐當時經常和她說的話,怎麼溫姑娘也曉得呢? 兩個女人淚眼相對,琥珀恍惚間似乎領悟了些什麼,可她沒有說出來,只是對著溫歲歲勉力揚起微笑。 「你說得對,一個人要常笑,日子才能過得快活,越是苦著臉,就越只能吃苦。」 「沒錯。」 兩人相視一笑,溫歲歲拿出手絹,替琥珀擦去眼角殘淚,想了想,摘下手上戴著的一隻翡翠鐲子,又拔下插在發間的白玉釵裹在手絹裡。 「劉娘子,我與你一見如故,你與劉大哥新婚燕爾,可惜我沒能趕上你出嫁,這手鐲和發釵就當作是我補上給你的添妝吧。」 琥珀一愣,連忙推辭。「這太貴重了……」 「我說了,我與你一見如故,又是你家小姐神交的好友,你就當作我代替你家小姐給你的添妝,成不成?」 琥珀啞然,看了溫歲歲好半晌,心頭百轉千回,終於毅然點了點頭。「那我就腆著臉收下了,多謝溫姑娘。」 溫歲歲瞬間綻放燦爛的笑容,將包裹著首飾的手絹遞向琥珀,兩人順勢緊緊握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 人生不能沒有回憶,可有時候回憶多了,情緒起伏太激烈,種種酸甜苦辣在心田翻攪,,也是令人不知所措。 就如同眼下,溫歲歲目送被自家夫君喊走的琥珀離開後,自己猶回不了神,在廊簷下怔怔地佇立著。 直到一陣急風吹來,瞬間迷了她的眼,她才勉力定了定神,不料一個回眸,就見那個應該躺在榻上養病的男人竟然就站在她身後。 她嚇了一跳,莫名地就感到心慌了慌,急急地責備。「你身上病著,怎麼就跑出來吹風,萬一病情又加重了呢?」 他沒回話,墨深的眼眸緊盯著她,神情晦澀不明,好半晌,他才揚起略沉的嗓音。「你認識程沐蘭?」 她瞳孔驟縮,心海急遽翻騰,一時間捉摸不定他為何會如此相詢。 而他仍繼續咄咄逼人地追問:「你說自己與她是神交的好友……你與她有關係嗎?還是和定國公府有關係?」 看來這男人是聽見她方才和琥珀的談話了,也不曉得一直在她們倆身後藏匿了多久。 溫歲歲恍然苦笑。「不聲不響地偷聽牆角,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從來不曾說過自己是君子。」對於她淡淡的嘲弄,他絲毫不以為意,只是那雙幽邃如海的眼眸仍直盯著她,不放過她任何一絲神態的變化。 她又是窘迫,又不免感到委屈。 他病了這一遭,神智昏沉時抱著她吻著她喊她歲歲,醒來後莫不是什麼也不記得了吧,就只顧著追究關於程沐蘭的一切…… 溫歲歲暗暗咬牙,不想生氣,不想懊惱,可對他這番質問,她真的無法從容以對,她閉了閉眸,再揚起眼瞼時,眸光清淩如霜。 「你希望我和他們是什麼關係?」她一字一句,語鋒犀利,彷佛還帶著幾分嘲諷與怨憤。 顧晏然一怔,原本咄咄的氣勢頓時就軟了幾分,他想起方才窺見的情景,想起就連琥珀面對她時都有種不設防的親匱甚至依賴,就好像和他一樣,都把她當成了那個人…… 「你有時候……真的很像她……」他呐呐地低喃,語氣甚至夾雜著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迷惘與無助。 溫歲歲聽出來了,她很想告訴他,自己確實曾是程沐蘭,但她不能,只是稍微念頭閃過,她就覺得心口猛然一陣劇烈抽痛。 她不能告訴他真相,她也不願他只在她身上找程沐蘭的影子,她如今已經是溫歲歲了。 「我、不、是、她。」她慎重地、冷冽地、彷佛拿刀剜割著自己的心肝一般,對他強調。「我不是程沐蘭,我是溫歲歲,程沐蘭已經死了,站在你面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是溫歲歲!」 他怔愣地望著她,在這一刻,他奇異地感覺到她身上似乎浴著火,熊熊火焰焚燒著她,也像在摧毀他自己。 她忽然往前邁一步,帶著那幾乎能燒毀世間所有一切的怒焰逼向他。「我就問你一句,歿燒昏沉時喊的人是我溫歲歲,還是程沐蘭?」 他默然不語,感覺著那毀天滅地的熱氣一寸一寸地侵蝕著自己的體膚。 「如果你還不能分辨自己的心意,那我替你分辨……」她深吸口氣,眉眼間有著令人心列倔強與傲氣。「顧晏然,你心裡有我!」 這話直率地叩響他心扉,絲毫不給他裝聲作啞的餘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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