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歲歲伴君行 | 上頁 下頁
五十


  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責備自己,拼了命地凝聚全身僅餘的力氣,在小屋內翻找出一隻邊緣凹了個口的瓦罐,顫抖地抓了一把又一把的雪丟進瓦罐裡,放在火上燒著。

  雪水滾了一回又一回,也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總算在冰天雪地裡找著了那支被她丟棄的發簪,緊緊地捏在手心裡,整個人卻像失了魂似的,站在原地不動。

  她用衣袖擦乾眼淚,主動走向他,輕輕拉著他手臂。「你找到了,我們回屋裡吧,回屋裡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茫然無神的墨眸瞥了她一眼,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她一點一點地拽進屋裡。

  一進屋,她便急急關上了門,橫上木問,輕輕替他拍打著沾染全身的雪珠,拉著他在燒旺的柴火邊坐下,用自己的手絹替他擦臉擦手。

  果不其然,他的雙手已經凍得發青,手指都僵硬了,卻還是憑著一股意志力,緊緊捏著發簪不放。

  她忍不住又想哭了,強忍著淚水,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乾眉眼和雙手。「你的衣裳都濕透了,要不先脫下來吧,用火烤一烤,不然你一直這麼穿著,會凍壞身子的。」

  她柔聲勸著他,也不知他有沒有聽進耳裡,只是木然呆坐著,她鼓起勇氣,小手試探地解開他的衣襟,他沒有抗拒,她便幫著脫下他的外裳,只讓他穿著裡衣,再抱來他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接著,她又脫下他的靴子和襪子,一雙大腳同樣凍得發青,教她不忍卒睹,她連忙用雙手替他搓揉著腿腳,只盼他體內的血液能順暢地循環起來。

  他的腿已經落下了痹症,可不能又凍傷了,否則再過幾個春秋,這雙腿說不定便會廢了。

  她哽咽著,替他搓揉了好一陣,待他肌膚表面的顏色逐漸恢復正常,她又提來瓦罐,扶著他的腳泡進熱水裡,繼續替他按摩。

  顧晏然一直看著她的動作,直過了好片刻,像是終於尋回了神智,啞聲問她。「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啊?」她一愣,濕答答的羽睫揚起,浸潤著淚水的眼眸瞅著他,顯出幾分可憐。

  為何要這般殘忍地揭開他心裡的瘡疤,為何要強逼著他去面對不堪的過往,為何在惹惱他後又傷心地流淚,為何……對他這麼好?

  顧晏然心口揪緊,說不清心下是何滋味,不覺抬起仍微微發僵的手臂,掌心輕輕放上姑娘頭頂。「我方才……嚇著你了?」

  這番突如其來的溫柔反倒令溫歲歲心裡更委屈了,紅透的瓊鼻吸了吸,像只軟綿綿的兔子般搖了搖頭。

  「沒有,我沒嚇到……是我不該胡亂丟你的發簪,對不起……」

  他沒再吭聲,摸了摸她的頭後,收回了手。

  溫歲歲不舍地依戀著頭頂那一絲殘留的溫暖,她眨眨酸楚的眼眸,聲嗓微怯。「顧晏然,你莫惱我,好不好?」

  他淡淡地扯了扯唇,像是極度疲憊似的,闔上眼皮。

  她心疼不已,也不敢吵他,又讓他的雙腳足足泡了兩刻的熱水,才移開了瓦罐。「顧晏然,床讓給你躺著吧。」

  他沒有回答。

  她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顧晏然,你想睡覺就上床去。」

  他依然動也不動。

  她驀地警覺不對,伸手探他額頭,只覺得觸手處一片滾燙,她嚇了一跳,連忙又撫摸他頸側,同樣發著熱。

  他這是受了風寒,發燒了!

  她焦急地輕拍他臉頰。「顧晏然,你先別睡,我扶你上床躺著……顧晏然?」

  他一直沒回應,她只好笨拙地用自己肩臂撐起他身子,勉力將他半拉半抱地扶上床,他一直迷迷糊糊地昏睡著,唇色發白,身子陣陣發著冷顫。

  「顧晏然,你別這樣,別嚇我……」她含淚哽咽,心急如焚。

  這一刻,恨不得痛打自己幾個耳光,都怪她方才胡亂耍什麼脾氣啊,怎麼都重生一回了還是這麼任性!

  「你是不是冷?莫怕,我暖著你,不會再讓你受苦了,我來暖著你……」

  她扯來自己的斗篷,和他的大氅,一塊兒堆著,當作厚棉被用,接著也脫了自己的外裳,只著單衣躺下來,將受凍的男人擁入懷裡。

  她緊緊抱著他,像抱著一個孩子似的,一邊拍撫著他的背脊,搓揉他的手臂,半夢半醒之間,他微微睜開了眼。

  「歲歲……」男人的嗓音,異常沙啞。

  溫歲歲心弦一緊,他在喚的,是如今擁抱著他的她,還是前世那個她?

  「歲歲……」他又朦朧地喚了一聲。

  她不由得更用力地抱住他。

  不管是喚誰都好,她只知道自己捨不得他如此受折磨,這樣胸襟疏闊、心懷良善的男人,值得一個全心全意憐惜他的女子。

  「顧晏然,我心悅你……」她柔情似水的眸光著他清逸出塵的眉眼,纏纏綿綿,絲絲入扣。「你聽見了嗎?晏然。」

  溫歲歲迷戀地吻上他的唇。

  她的唇溫熱,他的唇卻冰涼,冷熱相互撞擊的這一瞬間,天地彷佛都顛倒了,時光如詩如夢。

  他恍惚地盯著她。「溫歲歲?」

  「嗯,是我。」她輕聲應道。

  他霎時渾身顫慄,下意識地反抱住她,激烈地吮吻著她柔軟的唇瓣,舌尖探入,近乎霸道地索取獨屬於她的馨香。

  這一吻,終令男人猶如出閘的猛獸,不死,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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