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歲歲伴君行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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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哭啊,我就在你身邊,就在你眼前,你看見沒?我就在這兒啊! 程沐蘭拚命在他耳畔喊著,在他眼前揮舞著雙手,試圖想碰觸他,想與他共飲一杯濁酒,但她做不到,她就只是個流連於世間的魂魄而已,無法與他相依相偎,無法對他的深情厚愛有任何響應。 接下來足足有兩年的時間,程沐蘭一直跟在顧晏然身邊。 他果然實踐了對她的諾言,從軍中退了下來,跟幾個也因為受傷退伍的袍澤一同組成了一支商隊,來往于西域絲路。 他帶她渡過江,走過大漠,看過天山與雲海,有時露宿野外,在寂靜的夜裡他會吹羌笛給她聽。 他在好幾個城鎮買下了商鋪與宅子,其中有一座鄰近京城的三進宅院,占地頗為寬闊,他便在裡頭仿造江南園林,修了小橋流水,月洞回廊,正屋的廂房藏著一個雕花細緻的匣子,裡頭滿滿是和她有關的紀念品。 一個她用過的香囊,一條她親自編好送他的劍穗,一根她某次騎馬時遺落的發帶,一張拿來夾在書本裡的押花書簽,一方她用來為他包紮傷口的手絹。 還有他親手為她做的馬鞭與馬鞍,她出嫁時卻因為賭氣故意落在娘家不帶走,也不曉得他是怎麼透過關係從國公府裡拿出來的。 還有他在軍營裡給她寫的信,一月一封,卻從來沒有寄出過。 她想看那些信,卻沒法碰觸,又氣又怨,恨不得連賞這男人幾十個栗爆,這該有多傻啊,明明思念著她,還不敢讓她知道! 有一回突降豪雨,夜裡陡然變得寒冷,他在夢中申吟著醒過來,一遍遍地揉著雙腿膝蓋,她才知道他有了老寒腿,是在戰場上受傷留下來的後遺症,每逢天涼下雨便會發作。 而這毛病還與睿王世子有關。 這日,他的戰友帶著燒雞好酒來拜訪,見他腿疼得走路微瘸,忍不住感歎。 「你說你啊,那時要不是為了回頭救那勞什子睿王世子,也不必在冰河裡受凍,那可是寒冬臘月啊!你為了救人不惜豁出自己的一條老命,結果他們睿王府倒好,把世子的死都怪在你身上,明明是他自己想搶功勞,差點連累我們這支小隊也跟著送了命,你怎麼就不肯把真相說出來?你可曉得,你這鋸嘴葫蘆一當,我們這些弟兄有多心疼!」 面對袍澤發自內心的埋怨,顧晏然只是一派處之泰然。「人死為大,我說這些也沒意思,更何況……」 「何況怎麼?」 顧晏然沒解釋,旁邊聽著的程沐蘭卻驀然醒悟,是為了她吧。 他不願破壞夫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寧可自己背了這冤屈,也不讓她心目中那個踏著雲彩而來的世子成了貪功冒進之徒。 每跟隨在顧晏然身邊一日,程沐蘭便多瞭解他一分,他的矛盾,他的痛苦,還有他藏在內心最深處對誰都不可訴說的隱微情思。 時光荏苒,冬去春來,轉眼又到了她的忌日,他懷裡揣著蘭花木簪來到江邊,獻祭酒水憑弔她。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他低聲念著這首詩,每念一句,就往江邊靠近一步。 眼看著他離江水越來越近,程沐蘭的心也隨之懸起,他意欲何為?不會是想投江吧? 一陣狂風襲來,卷起了他的衣袂,飄飄似仙,而他搖搖欲墜…… 「不可!」 隨著這聲撕心裂肺的驚喊,程沐蘭只覺得彷佛被拉近了一個漩渦,幾乎要將她整個扯碎,而她轉瞬便失去神智,再清醒時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幻境,腳下踏著的是一朵朵雲海,前方一望無際。 這是哪裡?程沐蘭震驚地環顧周遭,心緒淩亂。 「顧晏然,你在哪兒?顧晏然!」 那傻男人該不會真的投江了吧? 「放心吧,他無事。」一道悠遠的嗓音驀地響起,彷佛聽到了她的心聲。 程沐蘭頓時愣住,回頭一看,只見遠處的天邊,不知何時射下一道亮白的光,光裡隱約有看不清的人影閃爍。 「要回去嗎?」這道清冷的嗓音來自四面八方,似近似遠,無法捉摸。 「回去哪裡?」她惶然不解。 「回去從前,回到妳十三歲的那年,重新開始。」 程沐蘭大為驚訝,「回到我十三歲?這如何可能?」 「在我這裡,萬事皆有可能。」 「所以我可以不跟顧晏然分開了嗎?我可以不嫁給世子,不進睿王府?」 「既有重生的機緣,嫁與不嫁,分與不分,都由妳重新選擇。」 程沐蘭很激動,她真的能回到顧晏然身邊,以一個人的形體,以國公府嫡長女的身分,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只是一縷無能為力的幽魂,可是…… 「我回去了,那他呢?顧晏然……他也能回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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