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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記得他開生日派對那晚,她與他在這裡有過一場爭執——不只那晚,自她記憶裡還有許多回曾與他在此共度。

  第一次隨著父親拜訪楚家,兩人便因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開戰,悄悄來此爭辯不休。從那之後,彷佛成了慣例,每一回他們在楚家有何意見不合,便自動來此私下解決。

  這是屬於他們的「老地方」,非關浪漫風月,而是爭吵辯論的「老地方」。

  為什麼屬於他們倆的回憶好像都是相互爭執,彼此吵鬥?為什麼他們兩每回見面,都好像非將對方弄得下不了臺才肯罷休?

  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好好說說話?像一般朋友那樣平平靜靜地聊聊?

  為什麼?

  想著,路可兒心情不禁有些低落。夜風輕拂,沁涼如水,更讓她由身到心平添一股冷意。

  她不覺展臂擁住自己的臂膀……

  「披上這個吧。」好聽的男性嗓音驀地揚起,跟著,一件深色風衣落上她肩頭。

  她回轉星眸,瞳底映入那張俊朗面容時,心也跟著一扯,「……謝謝。」

  「今晚月色不錯。」他說,在她身畔落坐。

  她抬首,仰望蒼邃幽閻的夜空,眸光順著一朵深灰的雲,落定一彎清澈新月。

  月光泠泠灑落,眼前的一切顯得水溶溶的,帶了點夢幻般的不真實。

  「你叫我出來有什麼事?」他問。

  她不語,依然仰望著天。

  「想吵架嗎?」

  她呼吸一凝,明眸低斂,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在這裡吵架,結果我把你推到水池裡的事?」

  「當然記得。」

  「後來,你趁我不備也把我拉到水池裡,大冬天的,我們兩個弄了一身濕,隔天雙雙發燒。」她忽地輕輕一笑,轉頭望他,「你都記得嗎?」

  澄澈的眼神令他一窒,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那你知道我們發燒那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有發生什麼事嗎?」

  「那天,你在你房裡昏睡,而我睡在你對面的客房。」

  「那又怎樣?」他蹙眉。

  她沒立刻回答,靜靜凝睇他,許久,許久,才啞聲道:「爸爸告訴我,你那天起來好幾次。」

  「怎樣?」彷佛猜出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他神情突地繃緊。

  「那天,你自己也燒得迷迷糊糊的,可卻起來好幾次。爸爸說,你是為了到客房裡看我。」她低垂眼睫,「他說,你是因為放心不下我。」

  因為擔心她,所以才掙扎著起身,勉強拖著病重的身子來看她;因為擔心她,每次傭人喂他吃藥,他都會問明白他們是否也喂她吃了;因為擔心她,他還吩咐廚房為她燉人參姜湯。

  他……是關心她的吧?雖然前一晚才跟她吵得天翻地覆,雖然前一晚才對空立誓非掐死她不可,可她一染恙,他卻似乎比誰都還著急,比誰都還關心她的病情。

  他真的恨她嗎?真的討厭她嗎?或者,他也常常暗自後悔不該以粗魯的言語刺傷她——就像她一樣?

  他對她的感覺是否就像她對他……

  「懷風,你為什麼答應娶我?」終於,她問出了盤旋心頭多日的疑問。

  沒有回應。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揚起眼瞼,清亮的眸直逼他的,「為什麼。」

  「……為什麼不?」好一會兒,他才沉聲應道,湛幽的眸深不見底,讓人無法看透。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甚至根本就不算是個答案。

  「你——喜歡我嗎?」

  他沉默,靜靜地望她,靜得讓她身子一顫,脊髓竄上某種難以言喻的冷意。她不禁伸手攏了攏風衣。

  「你……你回答我啊!」

  「那重要嗎?」

  淡然的四個字輕易撕毀了她強作鎮靜的面具。她倒抽一口氣,愕然瞪視眼前的男人——他離她如此之近,近得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可為什麼……她覺得與他之間像隔了一個深深的太平洋?

  她惶然而驚怒地起身。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不要娶我!」一字一句自她齒間迸出,「我路可兒並不是……不是非嫁你不可!」

  「那你想嫁給誰呢?」他也站起身。相較於她閃耀著惱怒火焰的神情,他的面容幾乎可以說是沉靜的——一種可怕的、陰暗的沉靜。

  「我……」她心一緊,「我為什麼一定要嫁給誰?我可以誰都不嫁!」

  「你非嫁不可。」他冷冷地、尖銳地吐出一句,「你需要這個婚姻不是嗎?」

  「你——」路可兒瞪視他陰沉的神情,瞬間領悟了。她容色刷白,唇瓣發顫,「你都、都知道了?」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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