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買進愛情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他想相信她,想相信她是真的愛著自己,相信她不曾背叛自己,他想相信,真的好想、好想——

  早就想相信了,只是傷口太深、太痛,教他不敢輕易再次付出信任,說要等她自己現出原形,也是因為他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才會耗著、躲著,自我欺騙。

  但如今,該是尋找真相的時候了……

  「沒事了,真季,我在這裡,你不是一個人。」關徹憐愛地吻了吻妻子濕潤的頰,她似乎聽見了他的撫慰,漸漸收住哽咽。

  他一直靜靜地抱著她,直到她安然沉睡,才探手找到茶几上的無線電話,撥了號碼。

  鈴聲數響後,對方接起電話。「真季,是你嗎?你好久沒打電話給爸爸了,我好想你——」

  「是我。」他淡淡地澄清。

  「關徹?」夏清盛愣住。

  「真季發燒了。」

  「什麼?她發燒?」夏清盛聽來很焦慮。「她現在怎樣?還好嗎?你有沒有帶她去看醫生?」

  「她現在在睡覺,你帶點退燒藥過來。還有,我有話想問你——」

  那天晚上,夏清盛跪在關徹面前,一五一十地說明來龍去脈,他一再地道歉,坦言都是自己的錯。

  他說,是他三番四次地妄想東山再起,卻總是失敗,走投無路之下,只好找上地下錢莊。

  他說,為了幫他清償債務,夏真季受盡淩辱,連在公司上班都遭受討債流氓的騷擾,不得不辭職。

  他說,他的女兒會選擇去酒店上班,也是因為那些流氓拿他一條老命來威脅。

  「真季雖然老是說不會再理我了,可我每次一闖禍,她還是認命地替我收拾,是我這個做爸爸的不好,我對不起她!」夏清盛痛哭流涕。「她跟你結婚,要了七百萬——你知道為什麼是這個數字嗎?因為我就是欠了地下錢莊七百萬!我那時候還嫌她要得太少,可她說不能再多拿了,因為她欠你的,已經太多太多……」

  關徹震撼地聽著岳父的告白,腦海裡濛濛浮現夏真季對他提出結婚條件時,那蒼白的容顏。

  怪不得她當時會逃避他的眼神,怪不得當他笑著說她要得太少時,她會眼泛淚光,他曾以為她是太自傲,不堪尊嚴受損,後來則是懷疑她以退為進,故作姿態,但如今,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因為歉疚,原來她是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是一樁金錢交易,她對他,其實是有情的,她真的……愛著他。

  「……所以請你不要再怪真季了,這些年來,她真的很苦,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倚靠,我又只會給她添麻煩、拖累她。」夏清盛心疼地為女兒辯解。

  關徹默然無語。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夏清盛顫聲問。

  不是不相信,是難過地哽咽了,滿腔言語都酸楚地卡在喉嚨。

  「你以後……不要再令真季傷心了。」關徹澀澀地警告岳父,同時也是警告自己。

  從今以後,誰也不許再傷害他的愛妻,尤其是他自己!

  「我不會了,真季這次真的很難過,都是我不好,我害慘了她,是我的錯……」夏清盛老淚縱橫,看來的確十分後悔。

  關徹同樣懊悔,他小心翼翼地抱妻子回房,感覺懷中的重量輕盈如燕,胸口更加酸痛地擰成一團。

  他癡癡地守候她一夜,隔天午後,她的燒才退了,他摟著她坐在床上,哄她吃藥,喂她喝粥,像寵小女孩似地寵著她,兩人經過一番傾心長談,又回到新婚時如膠似漆的關係。

  不論走到哪裡,總是手牽手,吃飯時也是你為我挾菜、我喂你一口,甜蜜得教一干好友看了起雞皮疙瘩。

  葉聖恩揶揄這是他看過最肉麻的愛情戲碼,程予歡抱怨他剛吃的東西差點沒吐出來,方雪則是笑著說連她這個旁觀者也忍不住要害羞。

  就連趙鈴鈴,也在電話裡將關徹逗得惱羞成怒。

  每天,兩人都會發現嶄新的浪漫,感覺陽光益發燦爛,溫暖地照拂整個世界,似乎黑夜就要永遠地過去了……

  但,還沒有。

  夏真季很明白,在丈夫的眼睛重見光明以前,這份幸福就稱不上完整。

  因為他的眼盲,並非根源於物理性的因素。

  起初,他是在火場濃煙的熏罩下,灼傷了眼睛,醫生為他動了第一次手術,原以為就此便無大礙。

  但他還是看不見,醫生檢查不出原因,猜測或許是眼角膜遭異物割傷了,又動了第二次手術,還是毫無進展。

  醫生不明所以,宣佈束手無策。

  「我已經為你丈夫做過各項精密檢查了,實在找不出哪裡有問題,我只能猜想,或許是他心理上並不想恢復視力吧?」

  「你的意思是,他看不見是因為心病?」

  「有可能。」

  為什麼?夏真季左思右想,赫然醒悟。

  大概是因為他還未真正相信吧?

  雖然他在聽過她父親解釋後,接受了一切只是誤會,她並未背叛他,但他心裡,是否真的相信?

  或者他不是不願相信她,而是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老天會善待自己,不相信自己值得這份珍貴的幸福,不相信自己能保有到永久,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捧著它,很怕有一天會摔碎。

  他不敢作夢,就跟她一樣。

  她能瞭解他的心情,能體會他內心說不出的恐懼,因為她也是如此。

  只是,他們都得學會相信,相信夢想,相信彼此,將彼此的心,毫無保留地交給對方。

  他必須學會完全相信她,不必去懷疑老天或自己值不值得,只要相信她。

  相信她就好——

  這天傍晚,兩人到家裡附近的公園,踏著黃昏的霞色散步。她走在他身後,雙手抓著他的腰,像企鵝般淘氣地搖擺著步伐,夕光將兩道影子親昵地打成同心結。

  「徹,你聽我說喔。」她貼近他後頸,馨芳的氣息柔柔地搔他癢。「那天,我本來要赴約的。」

  哪天?關徹先是一怔,兩秒後,才恍然大悟她是指十五年前,他生日那天。

  「我已經出門了,只是途中遇到我媽媽,她氣衝衝地告訴我表姊跟一個男人私奔了,那人只是修車的學徒,家族長輩都很生氣,說我表姊讓我們家族蒙羞。」她澀澀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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