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買進愛情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永遠嗎?夏真季緊緊咬唇,咬住心碎的哽咽,這是她應得的,是她欠他的,永遠也還不清。

  「夏真季,我想殺死你!」他忽然撂話,雙手箝住她頸子,一分一分,慢慢鎖緊,折磨著她。

  也折磨著自己。

  她悽楚地凝睇他,雖然呼吸不暢,視線迷蒙,她仍看出了他藏在暴戾神情下的痛與淚,他是傷害著她,可流血的人卻是他自己。

  好傻的男人!好傻、好傻……

  「如果你真那麼恨我,那你殺死我吧。」她悠然低語,甘願死在他手下。

  「你以為我不敢嗎?」他憎恨地磨牙。

  她掩落羽睫,靜靜等著。

  他喘息,一聲比一聲更粗重,更憤怒,也更絕望。

  他下不了手的,她知道,即便在心裡告誡自己一千萬次要恨她,依然無法真正傷害她。

  這就是他,是他對她的愛,她知道的……

  他頹然鬆開她,雙臂垂落。「夏真季,你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邊。」她堅定地聲明。「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第十章

  在小野的協助之下,夏真季將關徹帶回家裡,自願擔起照顧他的責任,為他準備三餐,幫他刮鬍子。原本她擔心他眼睛不便,連洗澡也想代勞的,結果,遭他咆哮地轟出浴室。

  當時她一面閃避他丟來的洗髮精,一面笑著離開浴室,只是那清脆如風鈴的笑聲,在關上浴室門扉後,便戛然靜止。

  她背倚著門,側耳聽著裡頭細碎的水響,仔細辨認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聲音,她很怕他不小心出意外,如果他又弄傷自己,她可能比他痛上百倍。

  睡前,換她坐在床畔,為他讀詩,當她翻開《濟慈詩選》,念著那首他曾為她讀過的〈燦爛的星〉,她才恍然當初他其實漏念了最後一句。

  「……不斷、不斷地聽著她溫柔的呼吸,就這樣活著……」她悵惘地愣住。

  「念啊。」他諷刺地揚嗓。「不是還有最後一句嗎?怎麼不念了?」

  她緊緊捏著書頁——要念嗎?當初他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寧願捨棄這最後一句?

  「怎麼?不敢念嗎?」他冷淡地揶揄。「不覺得這首詩寫得很好嗎?」

  她心弦一扯,合上書,沉靜地品味胸口的痛——他真的,這麼恨她嗎?

  「我念另一首詩給你聽吧。」

  他愣了愣。「什麼詩?」

  「你聽過伊莉莎白·勃朗寧嗎?」清澄的眼潭映出他驚愕的臉。「她出版了一本《葡萄牙人十四行詩集》,書裡都是她和丈夫戀愛時寫的詩,我念其中一首給你聽。」

  她低伏羽睫,仿佛在記憶裡低回著每一行詩句,然後,悠悠吐落——

  「我是如何地愛你?容我一一細數。我愛你,愛到我的靈魂于玄冥中探索存在及理想神恩的極限時,所能企及的深度、廣度與高度。我愛你,就像日光與燭焰下,每日不言自明的需求。我自由地愛你,就像人們為正義奮鬥;我純潔地愛你,就像……」

  她沙啞地念著,每一句都比前一句更纏綿,每個字都比上個字蘊著更深濃的情意,她念的是情詩,以詩喻情,她在對他表白,一次又一次地說著「我愛你」。

  關徹震撼地聽著,心韻猛烈地擂擊胸口,某種濃郁的情感在血液裡蔓延。

  從沒有一個女人如此對他表白,他也從來不敢妄想有一天能聽她對自己說這些……

  「……我愛你,傾盡我一生的呼吸、微笑與淚水——倘若這是上帝的旨意,那麼,我死後還會更愛你。」

  倘若這定上帝的旨意,那麼,我死後還會更愛你。

  一個男人還能聽到比這更深情的告白嗎?他不相信,不敢相信……

  一波波顫慄在關徹心海裡席捲著、翻湧著,他激動得不能自己,有股強烈的衝動想將她緊緊擁進懷裡,又想狠狠甩她一巴掌。

  她憑什麼如此擾亂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恨她,恨她到來世……

  她到底憑什麼?!

  「你走!夏真季,你滾開,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他瘋狂地揮舞雙手,盲眼的他,捉不准她所在的位置,只能肆意空揮。

  夏真季黯然注視他的舉動,不避不閃。「我不走,我說過,我是你的妻子。你忘了嗎?你買了我三年。」

  「那我馬上就把協議撕毀!」說著,他跌跌撞撞地沖向保險櫃,按下數字鎖,憑著記憶摸索出壓在最底下的一份文件,當著她的面撕成兩半。「好了,現在合約已經不存在了,你可以滾了吧?」

  「我不走,既然沒有這份合約,更表示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除非我們簽了離婚協議書,而我絕不會同意簽字。」

  「你——」關徹怒火中燒,掐緊拳心。「你這女人就非要這麼貪慕虛榮不可嗎?!你賴著我,就是想分我的財產對吧?好,你要多少?你說啊!」

  尖酸的言語刺得她心口發疼,她用力咬唇。「我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不要?」他冷笑。「演戲也不用演到這麼假吧?」

  她更痛了,心上的傷口汩汩流著血,但她仍是勇敢地聲明。「我不要錢,不要你的財產,也不要你轉到我名下的那間Motel,我只要你,徹,只要你一個。」

  他回以譏誚的冷哼。「到現在還在演戲!」

  「隨你怎麼說。」她傷感地別過頭。「就算你拿把刀子硬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你。」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怎麼會有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

  無所謂的,說她虛榮,罵她不要臉,她都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他身邊。

  夏真季深吸一口氣,勉強自己揚起微笑。「很晚了,你睡吧,晚安。」

  語落,她盈盈步出臥房,掩上門,關住與他的爭執。

  為何她就是不肯離開?

  已經兩個禮拜了,他極盡所能地刺激她,用盡所有言語侮辱她,她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有時還能笑著回應他的怒吼,笑得他冰凝的胸口不斷地融化。

  他真的拿她沒轍……

  關徹懊惱地咬牙,坐在書桌前,一旁的夏真季一份一份將公文念給他聽,等候他裁決。

  有時候,他會乾脆明快地下指示,有時心情煩躁,便會譏諷她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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