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買進愛情 | 上頁 下頁


  「我不相信這次政府的開發計劃真的已經定案了,我想問清楚,檯面下究竟還有多少勢力在角逐,而且選舉又快到了,變數還很多。」

  「說的對,我差點都忘了快要選舉了。」小野直點頭,選舉會改變當權者,改變議會席次,也會改變利益分配的模式,以及地方勢力的消長。「我馬上去安排!」

  小野退下後,關徹又沉思片刻,才撚熄煙,穿上西裝外套。

  這間私人辦公室就設在他旗下最大一間酒店裡,已過午夜時分,店內仍是人來人往,喧鬧非凡。

  他巡視店裡,跟幾個熟客打招呼,他們大多是企業界的大老闆,有些則是政界的重要人物。

  他招來酒店經理,簡單吩咐幾件待辦事項,後者畢恭畢敬地點頭,答應立刻去做。

  兩人談得正熱絡時,忽然有個少爺來報告,說店內新來的小姐正在休息室裡痛哭流涕。

  「她怎麼了?」酒店經理蹙眉問。

  「好像是遇上了舊情人點她坐台。」少爺解釋。「她說自己完了,在這邊工作的事被朋友知道了,以後沒臉見人,我看她哭成那樣,很怕她想不開。」

  「搞什麼?!」酒店經理不耐煩,瞥了關徹一眼,似乎怕他惱火,急忙說道:「放心,老闆,我馬上去處理,不會讓她驚動客人。」

  「嗯。」關徹點頭,想了想,又喚回經理。「你這樣告訴她吧,每個人活著,都有一、兩件難堪的事,不想說的秘密,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她只因為在這邊工作就沒臉見人,那我們整間酒店上上下下,豈不全要跟著去撞牆了?我這個老闆還應該第一個撞。」

  「嗄?」經理瞠目結舌,不能理會他的幽默。

  關徹淡淡勾唇。「總之你告訴她,沒有人可以瞧不起她,除非她瞧不起自己。」

  「是,我知道了。」經理遲疑地點頭,有些意外老闆今日竟如此多話。

  別說他了,連關徹自己也意外,平常他從來不管這些少爺小姐怎樣的,一切交給屬下全權處理,今天到底怎麼了?

  難道是因為憶起了少年時,心腸也變柔軟了?

  他好笑地搖頭,又囑咐經理幾句後,便搭電梯下樓,從車庫裡開出新買的跑車,飆上高速公路,享受風馳電掣的快感。

  他從台中飆到高雄,又從高雄飆回台中,回到家,自酌幾杯小酒,上床時東方已破曉。

  沉沉地睡了一覺,隔天下午才起床,拉開窗簾,陽光透入,慵懶地愛撫他半裸的身軀。

  對街那座綠意盎然的公園,一個老師正帶著一群幼稚園小朋友坐在草地上野餐,他怔忡地看了片刻,實在佩服那個好脾氣的老師,竟有辦法應付那些吵鬧不休的鬼靈精。

  一小時後,當他做完全套健身運動,又來到落地窗外的露臺時,那群小朋友已經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對悠閒散步的老夫婦,以及一個陪兒子玩球的可憐爸爸。

  那個爸爸真的可憐,兒子老接不到他丟的球,又老是把球傳偏,害他拖著肥胖的身子,到處去撿球。

  可雖然父子倆默契差到極致,卻好似玩得很高興,兩人都笑著,笑得好開朗,好令人妒羨……

  關徹閉了閉眼,覺得有些眩目。是陽光太強了嗎?

  他退出露臺,正打算關上落地窗時,一道纖細的倩影驀地閃進他眼角,他愣了愣,傾身上前張望。

  沿著河岸的街道,一個女子踽踽獨行,穿一襲樸素的連身裙,發搖鬢亂,肩上背著塞得滿滿的購物袋,手上也提著兩袋。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她的五官讓他想起年少時曾經癡狂的那個少女。

  夏真季。

  不可能是她吧?怎麼可能是她?

  他嘲弄自己的眼花——那個養尊處優、出入都要名貴轎車接送的千金小姐,怎麼可能提著大包小包在街上走得如此狼狽?

  絕對不會是她。

  他用力拉上窗,關住自己的遐想。

  夏真季深吸一口氣,凝聚體內所有的力量,然後一鼓作氣爬上樓梯。

  說真的,她已經很累了,為了節省車錢,她從大賣場一路走回家,汗流浹背,全身黏答答。

  每當這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起古詩上說的「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不知道那些美女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想必她們夠有錢,生活夠優裕,所以能夠涵養出那樣的清雅風範。

  她曾經也是。

  曾經,她不必為了生活煩惱,柴米油鹽對她而言只是遙遠且陌生的名詞,她從不曉得物價,也無須去在乎。

  可現今的她,不但對各項物價知之甚詳,還錙銖必較,完全成了她以前看不起的那種俗透了的主婦。

  這算是墮落吧?她譏誚地牽唇。當然是墮落,從雲端墮落,從高高在上的公主變成一無所有的灰姑娘。

  她的故事或許可以寫成小說了吧?可惜她沒這心力也沒時間去無病呻吟。

  「爸,我回來了!」她推開家門,暫且將購物袋都擱在地上,靠在牆邊喘息,調勻過分急促的呼吸。「爸,你在不在?」

  無人回應,幽暗的空間看來只有她這道黯淡的影子。

  又上哪兒去了?明明要他別亂跑的!

  她無力地坐倒在地,咬著唇煩惱。

  即便她千叮嚀萬囑咐,但一個大男人,他想走她也攔不住。只是啊,他可不可以不要每回出門,都替這個家惹來一些禍端?

  她真的怕極了,怕知道他又去哪裡賭輸了錢惹了麻煩,怕面對那些上門討債的兇神惡煞。

  雖然她一再對父親聲明,不管他在外頭欠下多少債務,她都不會幫他還了,但每次見他跪下來苦苦哀求,哭著說自己會被那些黑道流氓斷手斷腳,她卻又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她不確定自己還能忍受這樣的輪回多久,她已經很累很累了,累到很想就此撒手離開人世,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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