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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愛寵圓圓 | 上頁 下頁
十五


  湯圓一怔,沒聽清楚。「大少爺說什麼?」

  「我罵你笨。」邢暉不客氣地說明。

  湯圓愕然,又氣又委屈。「我哪裡笨了?大少爺可不能這樣冤枉我!」

  邢暉不滿地瞪她,見她又把臉上的青斑補上了,思及她一個女兒家獨自撐起門戶實屬不易,又無端端招惹上這般是非,也不知明裡暗裡究竟受了多少氣,眼神越發沉冷。

  他驀然轉身,甩了門簾進里間。

  他這是在生氣嗎?誰惹他了啊!

  湯圓不明所以地望著他的背影,伸手撫上還隱隱發疼的臉頰,又是委屈,又是茫然。

  臨睡前,湯圓照例給邢暉端了溫熱的洗腳水過來,邢暉板著臉,也不跟她說話,也不多看她一眼,湯圓鬱悶地撇撇唇,木盆放下就走,索性也不理他。

  湯圓看似賭氣,但心裡還是掛念邢暉的,在灶間裡轉了一陣子,一面悄悄聽著裡屋那頭傳來的聲響,等到邢暉泡了腳,上了床,又過了好一會,一片靜寂無聲,想是邢暉已經睡沉了,她才默默收拾好東西,回柴房睡覺去。

  半夜,外頭忽然刮起風來,呼呼作響,不一會兒,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細雨打上前院的石榴樹,滴滴答答地入了邢暉夢裡,彷佛化成血流,滴在那金鑾殿裡的白玉階上,又像刑場上劊子手刀刀斬落的人頭在地上滾動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怵目驚心。

  「我邢氏一門忠烈,竟會養出這般貪生怕死的子孫!」

  這是父親臨死前的斥責,一字一字敲打著他的脊骨心神。

  「兒啊,你這可是讓爹娘多失望啊!你爹爹黃泉路上,走得也不安心哪!」

  這是母親哀哀的哭泣,碾磨著他的五臟六腑。

  「君子『九思』,你做到了哪一點?枉費名滿士林的傅先生臨去前還將你視為關門弟子,賜給你這個表字……我溫嘉魚沒你這樣的朋友,從今以後,你我割袍斷義,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多年的知心好友,踐踏著他的靈魂。

  沒有人理解他,他也不求誰的原諒,他對不起父母,辜負了恩師,甚至連生平至交都疏遠了他,就這麼滿身狼狽、孑然一身,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不歸路……

  邢暉剎時驚醒,昏昏沉沉地擁被坐起,這才知道自己是作了惡夢,嘴角掀起一抹苦澀的自嘲。

  狂風呼嘯,吹得更響了,伴隨著雨打樹葉的聲音,亂人心神,正如他此刻滄桑的心情。

  雨越下越大了,外頭該是冷的,可邢暉坐在燒得熱熱的炕上,卻覺得滿身溫暖,眼眸不由得往後窗一看,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那笨丫頭睡得如何?那樣陰暗潮濕的柴房,她能禁得住夜半風雨的涼意嗎?

  正尋思著,就見柴房內隱約亮起了燭火,幢幢搖曳。

  她醒了嗎?

  邢暉披衣下床,舉起燭盞來到後窗邊往外一看,只見湯圓打了把破紙傘,冒雨出了柴房,回到主屋灶間搬了兩個木盆,還拿了一塊破草席。

  這是柴房裡漏水了嗎?她是要拿木盆接水,拿破草席蓋在那些堆的柴薪上?

  邢暉見湯圓來回跑了幾趟,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棉襖,卻絲毫不顧及自己身上的寒冷,只想著保護柴房內那些堆積的物品。

  「哈啾!」

  一陣噴嚏聲傳來,邢暉一凜,頓時就沉下了臉,而湯圓倒是不在意似的,揉了揉鼻子又繼續做事,只是天雨路滑,她腳步忽然踉蹌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

  她纖細的身子搖晃著,好不容易站穩了重心,接著像是感覺到右腿不舒服,略蹲下來撫揉膝蓋。

  邢暉看著,劍眉一擰,這些天來他已經好幾次見她這樣揉自己的腳了,有時候提著重物走路時,右腿也會一拐一拐的不太自然。

  她這是腿有毛病吧?但就算再如何疼痛,她每日還是替他劈柴打水,煮菜縫衣,從不喊一聲累。就是府裡那些領月錢的丫鬟,也沒有如她這般服侍周到的。

  果真是個傻的!

  邢暉臉色越發難看,忽地出了里間,隨手拿起一個掛在牆上的舊斗笠戴上頭頂,施施然來到後院,一臉冷漠。

  湯圓正忙碌著,抬頭見是他,一陣錯愕,轉瞬就急起來,「大少爺,您怎麼出來了?半夜風冷,還下雨了呢,您快進屋裡去,萬一又著涼了可不好!」她只顧著推他進主屋,殊不知自己頭髮都半濕了,臉蛋也是滿滿掛著晶瑩剔透的雨珠。

  「跟我進來!」邢暉扣住湯圓細細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就將她拖進屋內。

  她掙脫不開,只得焦急地解釋,「大少爺,我柴房那邊還有事呢!」

  「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漏雨了嗎?」

  「嗯,漏雨了,所以我得……」

  「你給我留在這裡,不准動!」邢暉拿出大少爺的氣勢冷聲一喝,湯圓一愣,頓時就不敢動了。

  邢暉又警告地瞪她一眼,見她神色倉皇,才轉過身替她去察看柴房,見裡頭堆放的柴薪都鋪上了草席,暫時不至於被雨淋到濕透,就果斷地關上了柴房的門,回到主屋。

  湯圓見他拿下斗笠,傲然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一時手足無措,吶吶地開口道:「大少爺,我還得回去睡覺呢。」

  「你睡炕。」簡潔扼要的三個字。

  湯圓聽了整個腦子都糊了,自覺耳朵出了問題。「大少爺,您剛剛說什麼?」

  邢暉懶得多加解釋,直接就指了指里間。

  「大少爺的意思是,讓我今晚睡在裡面的炕上?」

  他點頭。

  「那您呢?」

  「我當然也睡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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