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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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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曉雷獲假釋出獄後不久,在台中這家汽車修護保養廠找到了工作。高工夜間部他學的是汽車修護,他認為如今自己是學以致用。 他決定從頭開始。他要遠離那個曾經承載浮華的夢,破碎理想的地方。 他必須遠離葛月。 難怪姐姐後來說再也找不到「攬月」的作品。也許葛月在結婚生子之後就忙得沒有時間寫作;也許宋紹鈞要她當個專職的家庭主婦;也許—— 也許不寫作她就可以忘了他,杜曉雷。 她可曾收到他的信?她還住在那棟公寓裡,雖然早已從三樓搬到二樓,但不至於錯過他的信吧? 她一定是收到了,但她什麼也不能做。 半個多鐘頭之後,他到辦公室裡找到女顧客。 「小姐,車修好了,你試一下吧。」 小姐試過之後很滿意。 「以後我的車要是有問題,都指定你幫我修!」說完她還朝他擠擠眼,揚長而去。 葛月放暑假了,應林玉婷之邀,到台中陪她幾天。 林玉婷用前夫吳安生給的贍養費,在台中買了間小套房,新居落成她就搬來了,也在台中找到一份新工作,說是從此遠離傷心地。 葛月到訪的第一天,她開車帶著她四處遊覽,結果車子出了毛病,不得不到保養廠來一趟。 林玉婷跟一個修車工人解釋車況時,葛月發現工廠另一個角落裡正在修車的工人十分眼熟。 那高大的背影同時吸引了她的目光和腳步。待她走近時,那名工人剛鑽到車底下。 她蹲下,朝車底探頭,只消一眼便使她驚喊出聲:「曉雷?」 她沒認錯人,可是杜曉雷理都沒理她。 「曉雷,你是曉雷。」她失神,喃喃念著他的名字,一時間滿心滿腦皆是疑問。「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小姐,你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的,你快出來,」 他繼續修車。 她站起身,朝不遠處一個工作人員大聲問道:「先生,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做杜曉雷的——」 杜曉雷立刻從車底出了來,於是她住口,盯住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不放。 「為什麼不肯認我?」 他按下适才的驚訝和此刻的激動,面無表情地對她說:「我的生活已與你無關。」 葛月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與杜曉雷之間的確有一大段空白,可是他不該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仿佛他已完全抹煞了兩人過去的感情。雖然分手是她提出來的,也成了事實,可是她確信他會一直愛她,就像她會一直愛他一樣。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工作?你的公司呢?你——」 「公司沒了,前兩年受金融風暴的影響,我撐不下去,所以把公司結束了。」 「喔。」她漫應一聲,思緒依舊紛亂,想不出還該問他什麼。 「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敢多看她,他說著便要鑽回車底。 「等等!你什麼時候下班?我等你——」 「葛月,」他狠下心打斷她。「我想你我沒必要再見面了。」 「你說什麼?」 她承認他有權說這種話,畢竟她自己在分手後也沒找過他,甚至不聽、不聞、不問。 他已躲回車底,她愣怔片刻後也聽見了林玉婷大喊她的名字。 經過幾年作息正常的生活,葛月幾乎已忘了失眠的滋味,對杜曉雷的思念一分未減,只不過成了她身上的細胞而已。 她在林玉婷家中度過兩個失眠的夜,身上那些細胞卻舒活了。 她在修車廠外等到杜曉雷收工,一見他出來便攔在他面前。 他左閃右躲,最後不得不停下腳步。 「跟我一起吃飯,我有話要問你。」她說。 「走吧。」片刻後,他說。「我帶你去我和林靄梅從前常去的那家店。」 「嗯。」林靄梅三個字聽得她很不痛快,但她仍跟著他的腳步走。 店就在附近一條巷弄裡。 他向老闆點了家常面和小菜。 「我現在只請得起這些。」 「能用錢買到的東西都不償錢。」她發現他一直不正眼看她,這使她惱火莫名。「吃什麼都一樣。你跟林靄梅能吃,我當然也能吃。」 她還是會吃醋,可見她也還愛著他。杜曉雷這麼想著便決心要讓她死心,徹徹底底讓她忘了他。惟有如此,她的婚姻生活才可能幸福。 「葛月,你怎麼會到台中來的?」 「朋友邀我來住幾天。」 他點點頭。「既然我們有緣在台中再見一面,我應該趁這個機會好好謝謝你。」 「謝我?謝什麼?」他的冷淡神情比他的話更令她恐懼。 「謝謝你聽我講故事,謝謝你在聽的過程裡一直是支持我的,也謝謝你在聽完之後對我的責備,更謝謝你使我得到啟示,使我下決心擺脫過去的陰影。是你,是你幫我打開了心結,我也因此獲得重生。」 此刻他的眼神又如往昔般熾熱。 葛月很感動,正想問他:既然心結已解,陰影不再,他為什麼不回頭找她?他卻在她開口之前說: 「我還想對你說抱歉。因為我發現自己並不真的愛你。因為你是惟一支持我的人,所以我對你產生了錯覺。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我對你只有感激,沒有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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