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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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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開始練字了,一邊磨墨一邊跟自己對話。她是真心的付出愛,沒有一點保留,也不願對他有一絲強求。容易感動落淚的日子對她而言,依然收穫最多;曾經互信相依的日子也令她無怨無尤。就將異地重逢後一年來的相處時光在光陰的故事裡顛倒一下章節吧,把它放在文倩出事那悲慟篇章的前面好了,這樣美好的故事可以連接得長一些。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她一遍又一遍地寫著,靜靜品嘗那屬於她的孤獨和寂寞。 既然決定要回臺北了,何不在離開之前的這段日子裡和他好好相處?她當然愛他,她對自己的一顆真心從不曾感到愧疚,再搜集一段美好的回憶,不算奢求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愈來愈沉不住氣,每天如坐針氈、心急如焚,急於知道她最後的決定卻又不敢開口問她。 看她這一陣子對他出奇的好,受寵若驚之餘,一顆心仍舊七上八下,摸不透她到底怎麼想的。她雖近在眼前卻更似遠在天邊,他的心好亂啊!偏偏事情又多,週末假日還常得加班。這天回到家才發現有一份傳真忘了在辦公室裡發出去。 「世瀅嗎?可不可以借你的傳真機用一下?」他知道她家裡有傳真機,情急之下只好向她求救。「是要發美國那邊的急件。」他知道她一直刻意不請他進門,於是替她想了辦法:「超市應該還沒打烊,要不你去逛一會兒,我只需要半個小時就夠了。可以嗎?」 「好吧,你現在就下來。」掛上電話,她就開著門等他。 徐槙很快地下來了。 「傳真機在書房裡,我出去了,半小時之後回來,你離開的時候記得把門關好。」她對他說。 「知道了。」 他只用了幾分鐘就解決了那份急件。 知道她沒那麼快回來,於是他對她的書房做了番巡禮。走到窗邊,看著窗臺上一盆盆綠蘿,自然展開的茂盛枝葉像她的秀髮,他忍不住輕觸著那盎然的綠意。書櫃裡滿是書籍,引起他注意的卻是一幀她和她母親的合照。看見照片,他心中又是一陣愧疚;她遭喪母之痛時,他早已離她而去了,更不消說是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書桌上堆著一疊厚厚的宣紙,攤開一看,每一張上面都是他熟悉的詞句,那是她寫的;其間有幾處模糊,她在寫這些字的時候,怕是淚水與筆墨齊下吧?他不忍地撫摸著那些已經乾涸多時的墨蹟。 端起那一方硯臺,往事不斷湧進他的胸懷。這是他送給她作為訂情的信物,她把它帶了來,表示她還時時想著他、念著他對嗎?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愧疚不已,他已經快被這種深切的愧疚感逼死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抱著硯臺,將它貼在胸口,彷佛這樣可以貼近她的心,可以感覺到她還是他的。 「徐槙,你要做什麼?」她一進門發現他還沒走,而且抱著硯臺不放,她好緊張,一把搶了回去。 「它是我的。」他沒跟她搶,只是說出了他剛才心裡所想的。 「不,它不是你的,你已經把它送給了我,它就是我的。」她激動地解釋,眼淚就要掉下來了。「你不可以要回它,不可以!」她一邊喊著,一邊搖著頭倒退步伐,生怕硯臺被他要了回去。 看她這樣極力爭取硯臺的所有權,他雖感安慰卻更覺得難過,情緒的震盪使他如鯁在喉,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心疼地看著她;他好想上前擁抱她,卻怕引來她更激烈的反彈而裹足不前。 「世瀅,你聽我說……」他試著以言語來安撫她。 「求求你,讓我留著它好不好?」她以為他要開口要回硯臺,於是苦苦哀求著他。「就算我們分開了,就算——就算將來你結了婚,你都不要把它要回去好不好?」她緊抱著硯臺,聲淚俱下。 她哀怨淒涼的語氣、淚眼婆娑的臉龐已經讓他的心揪成一團了。分開?結婚?原來她這一陣子對他好只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她早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準備與他生離了。他被這種體認震驚得魂飛魄散、六神無主了。猛地,他沖向她,緊緊地把她抱住。 「對不起、對不起!世瀅,我錯了!」他迭聲說著對不起。 她用力推擠著他的胸膛,他卻更用力的以雙臂箝住她。 「你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一直不願意說出真相?為什麼?你是在懲罰我嗎?懲罰我對你不信任,懲罰我離開了你、放棄了你是嗎?你寧可選擇默默承受一切來向我抗議,讓我後悔一輩子是嗎?」他痛苦地說出一連串悶在心裡許久的話。 她聽明白了,他要揭開她的瘡疤,看她的傷口了是嗎?她必須保留最後的尊嚴,於是開始武裝自己,止住了淚水,抬起頭看著他說: 「真相就是你所看見的。我沒有想過會再見到你,所以沒有你所謂的懲罰和抗議;至於你是不是會後悔一輩子,我不想知道也無從得知。」她忍著又將奪眶而出的淚水,一字一句冷冷地說著。 「世瀅,你何苦這麼說,何苦隱藏自己的真心?」他知道她氣他、怨他。 「我的真心,你看不見。」她的語氣好絕望。 「別這樣,世瀅,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我誤會你了,是我的錯,原諒我!」他紅著眼眶求她原諒。 「你怎麼能肯定那是不是誤會呢?在你心裡它不過是個永遠解不開的結,我不想解開也無力解開它,就讓它這樣吧。」她流著淚說,任他抱著不再掙扎,只是依然緊緊抱住硯臺。 「我可以肯定那是誤會,我遇見費家齊了,他都告訴我了,世瀅。」他努力地說服她,要她相信他不再有心結了。 「你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見他。」她依舊冷言冷語,因為她的心更冷了;他是因為家齊的話才相信她。 「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他鬆開她,雙手扳住她的肩,苦澀地問,眼底是留不住她的恐懼。 「我從來都不恨你。」她的強硬態度並沒有堅持多久,他的眼神逐漸軟化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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