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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她沒吭聲,他於是就開始講了。

  「有個畫家,男的,獨居在一間大房子裡。街坊鄰居對他都沒有好感,因為他見人都不打招呼,很多鄰居都想讓子女跟他學畫,他卻一個學生也不想收。年復一年,他依舊整天邋裡邋遢地背著畫架獨來獨往。於是,無聊的閒人開始偷窺他的隱私。鄰居一個女的經常躲在他的窗外偷看。有一天晚上,畫家房裡亮著燈,鄰居那個女的從那沒有遮密的窗簾縫裡,看見一幕令她心驚肉跳的畫面:房裡一張沙發椅上,坐著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輕女子,畫家打著赤膊,只穿了一條短褲,站在女子面前喃喃地不知說了些什麼。鄰居那個女的立刻找了其他幾個好事的鄰居前去敲畫家的門,畫家一開門,見到他們便想擋掉,但一群人已迫不及待地沖進他屋裡,只見沙發上有東西被一大塊布幪著,有人立刻掀開了布,結果發現布裹著的是一塊畫板,上面是一幅裸體畫,畫中人栩栩如生。畫家激動地喊著:「不要把布掀開來,她沒有穿衣服,你們不能看呀!」」

  韋方頓了一下,接著又自問自答,道:「你知道畫中人是誰嗎?是畫家死去多年的妻子,他再也見不著面的妻子。」

  「你說這個故事給我聽的用意是什麼?」她又流淚了。「取笑我嗎?」

  「不,我是心疼你。你比那位畫家還癡還傻。」

  該把那塊玉的事告訴她嗎?告訴她之後,她就會愛他了嗎?韋方暗自思量。

  不,不能讓她知道玉的事。那樣一來,他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她愛的是不是他。

  「右昀,把淚擦乾。我送你回去。」他站起身,把手伸給她。「下個月我再陪你來。」

  把手放在他手上,滿右昀讓他拉自己站起來。

  「韋方,對不起。我剛才──」

  「我知道。你今晚情緒很不穩定。」他攬著她往操場外走。

  她點點頭,情緒已穩定下來,但罪惡感卻更深切地啃噬著她的心。她覺得自己同時對不起兩個人──她對不起卓亦塵,她也對不起韋方。

  滿右昀複學了。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日,曾維特和她一起去了一趟育幼院。

  「韋方來接你嗎?」

  兩人正準備離開育幼院,曾維特看見袁力耕的車已等在院外,她隨口問了滿右昀一聲。

  「他今天有事,不能來接我。」

  「要不要袁力耕先送你一程?」

  「不用了,你跟他走吧。我想一個人逛逛書店。」

  「那我走嘍。」

  「嗯。」

  目送兩人離開之後,滿右昀搭公車到市區,在一家書店裡閒逛了好一會兒。

  原來韋方今天跟霍羽丹在一起,他倆也在書店裡。她刻意避開他們,但忍不住悄悄地在一旁注視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牽霍羽丹的手,但偶爾拉拉她的衣袖、拍拍她的肩,捧著書與她交頭接耳的動作中有一股自然的親匿。

  「在你恐懼我會愛上霍羽丹的時候,我就是你的卓大哥,只有這個時候你對我才有感覺。你寧可錯抓,也不願錯放。」

  滿右昀頓時想起了韋方說過的話。

  她恐懼嗎?嫉妒嗎?

  不應該有的感覺呀。他不是卓大哥。他相信她和卓大哥的事,他陪她去放紙船,去釣魚,看她跑操場。

  他是韋方。他有權利愛任何一個女孩,包括霍羽丹。

  「韋方哥哥,我們該走了吧,時間快到了耶。」霍羽丹看了看手錶,提醒他。

  韋方於是拿著挑好的書到櫃檯結賬,然後和霍羽丹一起離開書店。

  他們在離書店不遠的一家西式自助餐廳門口遇上一群人,男女都有,看來像是事先約好要見面的樣子。一陣笑鬧之後,幾人全進了餐廳,消失在滿右昀的視線裡。

  「韋老師,我也替你和師母拍一張吧。」

  韋方於是把一旁尷尬得無地自容的滿右昀拉到自己身邊,攬著她讓學生取景拍照。

  他系上的學生辦了一次旅遊活動,非邀他共襄盛舉不可,盛情難卻的情況下,他還拖來滿右昀。

  「他們為什麼都喊我「師母」?」她問。

  晚間自由活動的時刻,韋方和她在林間小徑漫步。學生們沒敢強留他們在木屋裡參加團康,大白天裡他們已取笑夠兩人了,這會兒決定放老師一馬。

  「不明就裡嘛。」

  「是他們要你找我一起來的嗎?」

  「嗯。」

  滿右昀沉吟著,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問他那件事。

  「在想什麼?」不看她也知道她有心事,他漫問一句。

  「上上個星期日,我無意間在書店裡看見你跟霍羽丹。」

  「哦?怎麼不叫住我們?」

  「我想你跟她可能還有別的事,不想打擾你們。」

  「這麼見外啊?」

  「你只跟我說那天你有事,又沒約我,我想我不方便上前跟你們打招呼吧?」

  琢磨一陣她話裡的含意,他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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