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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是啊!卓亦塵會陪她釣魚,放紙船。他也有幸陪她做這些事。甚幸、幸甚。

  「你是沒死。」他盯著眼前那張臉。「你也不能死。」

  「你把我救活了,對不對?」

  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她,他能跟她計較什麼呢?

  「你先躺好。」他扶她躺回床上。

  「你不要走。」她不肯躺下。

  他無法承諾不走,只能靜靜注視她。

  她趕緊抓住他的雙手,兩眼直直地盯住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時間在悄悄流逝。

  兩行淚終於從滿右昀的眼角慢慢淌下。她覺得冷,他的眼裡沒有火,那森冷的目光無法燃燒她。

  「你不是卓大哥。」她鬆開他的手。

  「你說錯了。」他冷冷地糾正:「在你恐懼我會愛上霍羽丹的時候,我就是你的卓大哥。」他悶哼一聲,繼續。「只有這個時候你對我才有感覺。你寧可錯抓,也不願錯放。而你更不願放棄的是回去找他的念頭。我對你來說不過是提供了一點望梅止渴的作用。」

  他平靜的聲音裡道盡無奈和失望。站起身,他審視她床頭那幅畫像。

  「他不是我。」他又緩緩開口:「你心裡的人是他。」

  滿右昀默默無語,對他冷冷的控訴產生一股莫名的恐懼。一雙深邃的眼眸直愣愣地望著他。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他轉身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我承受不起。你眼底的深情不屬於我。」他忽地歎笑一聲,自嘲地說:「我該為自己感到慶倖嗎?我有一張和他完全一樣的容貌,或者連聲音都相仿?所以才讓你時有混淆,偶爾也對我意亂情迷?我何德何能,有幸遇上一個可敬卻不可敵的對手?我對你付出再多都是白費心機。他永遠存在你心深處,即使他從未存在過。」

  「不要對我說這種話。」她澀澀地說,眼底恐懼更深,她不由自主地扯著被子。

  「又混淆了嗎?」他回首看她。「此刻我又是你的卓大哥了對嗎?你怕我離你而去對嗎?」

  他回床沿坐下。

  「你怎能要求我守著你,又要我眼睜睜地看你將一顆心系在別人身上呢?」他的眼中又升起一片溫柔。「右昀,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只想和自己心愛的人平平凡凡、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我渴望做一個纏綿柔情的男人,但前提是,我愛的人也愛我,而且是全心全意地愛我,她的心裡不能有別人。」

  她流淚了,在心中狂喊:卓大哥!

  「別再流淚了。」他說,但沒有為她擦拭。「我不能替別人心疼你。我雖心疼,但於事無補。所以,請你別再在我面前流淚。」

  她立刻垂首,讓淚滴在被子上。

  「我該走了。」他站起身。「你好好休養,養好身子才有力氣跑操場,才有可能回去跟你卓大哥長相廝守。」

  他離開臥室,離開滿家,離開她。

  夕陽很美,寧靜地掛在天邊,奇豔無比。滿右昀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著殘陽呆想。

  校園裡的人與她匆匆擦身而過,沒有一個人駐足看夕陽。走近校門口時,她被大街上的嘈雜聲包圍,皺皺眉,她惘惘然、慢吞吞地跨出校門。

  天天難過天天過。滿右昀一天天地過下去。她沒有自殺,不是不想,而是為了一個承諾,她對卓亦塵的承諾。

  身體康復、重回校園之後,她照常上課讀書,甚至在週末假日更積極地投入義工工作,活得讓周圍關心她的人頗為放心。

  她和韋方現在如兩條平行線,她幾乎沒有再見過他。

  她現在聽演講聽得勤,看書也看得比往日更勤。她假設自己從未愛過,努力地吸收有關愛與被愛的知識。很巧地,這類的講座很多,而且十分叫座;這樣的「工具書」也多如牛毛,銷路永垂不朽。可見大多數的人都不懂得愛是什麼,她這麼認為。

  夠了。卓亦塵給她的愛已足夠她過一輩子。他倆的愛並未如「刺鳥」中的神父和美麗少女之戀那樣受到詛咒,只是被時空隔離罷了。她會再見到他的,總有一天。

  又見月圓。

  她緩緩地又繞著操場開跑。回得去最好,回不去她亦不再黯然神傷,總有另一個月夜等著她。

  「今夜怎麼不哭了?」

  韋方等了她很久,兩手插在褲袋裡隨她離開操場。經過連日的壓抑,他終於臣服於腦海中那揮不去的身影。

  「好久不見,韋老師。」她狀甚坦然。

  「你一點也不想試著接受我嗎?」他問,語調平平。

  「我現在過得很平靜,請你別再打擾我。」

  「我不服氣。」他再也忍不住激動地咆哮一聲,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向前走。「在我對你說了那麼多話之後,你一點也不願意反省,依舊執迷不悟嗎?只為了你的幻想,為那不曾存在過的人?」

  「請收回你剛才的話,韋老師。」她儘量使自己保持平靜。「我沒幻想什麼,雖然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但並不表示他不曾存在,」她飄忽一笑。「我也不求任何人能相信我,他相信,我相信,這樣就夠了。」

  「荒唐!」他再發一吼。「簡直一派胡言。你很可惡你曉得嗎?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我呢?」

  「是你想不開,非要跟自己過不去。比起我的酸楚,你這點折磨算什麼呢?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麼感覺嗎?」她再笑,淒厲地笑。「我只剩這副軀體苟延殘喘於這一世,你就放了我吧,別再打擾我了。」

  「你怕我,對嗎?你口口聲聲要我別再打擾你就表示你怕我,想過為什麼嗎?我的存在對你是一種威脅,終你一生都擺脫不了的威脅。」

  她剛要別開的頭被他扳了回來。

  「看著我,喊我的名字!」他低啞地命令她。

  她不從命。

  他以吻懲罰她的頑強。

  不可抗力。他的吻如颶風襲擊,席捲她的心,又快又狠。

  「喜歡嗎?喜歡我的吻嗎?是不是很真實?活生生的我就站在你眼前,難道你還想狡辯,說我不如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為什麼你不抗拒呢?我會呼吸,我有體溫對嗎?」

  「你證明了我的生理正常。」

  他被激怒了。「對,你生理正常,可是心理變態!」

  「我無藥可救,你讓我走吧。」

  「偏不,我還要吻,我要吻醒你。」

  「我還是會有正常的生理反應。」

  立時,他一巴掌摑在她臉上。她側著臉,久久不肯回視他。

  「右昀,對不起,我……」後悔不已,他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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