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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他如果說得激憤一點,我還能說服自己那不是我的錯。但是,他卻說得溫柔哀怨,令人由衷不忍,我一直是虧待他的。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要跟客戶應酬?」

  他拍了下我的腦袋,以示對我遲來一問的不滿。「本來是想打電話跟你說一聲的,既然你跟何叔敏有約,我索性就不告訴你了,你不喜歡我給你壓力對不對?雖然我不認為那是所謂的壓力。」

  「我現在不是主動找你來了嗎?」

  「對,我正要問你,為什麼提前一天來了?不是明天才在我這兒過夜嗎?」

  「我沒說今晚要在這兒過夜。」

  「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他說著就抱著我,我也不掙脫。「今天這麼乖?」

  「乖一點不好嗎?」

  「乖不乖沒關係,不怪就好了。」

  「我哪裡怪了?」

  「你心裡有數。」他死盯著我看,我也不甘示弱。「想散步嗎?」他問。

  「不想。」

  「那我們洗澡去。」

  「你先洗吧!我肚子還很脹,晚一點再說。」

  「我等你一起洗好了。」

  「不要啦,你趕快去洗,我今天『血崩』,不方便跟你一起洗。」「血崩」是指經期的第二天,我和他的暗語。

  「好吧,那我去洗嘍。」他皺了皺眉,拿衣服去了。

  確定他開始洗澡了,我用客廳的電話試他房裡那個。

  「我不在,有事請留言。」

  臥室裡的電話聲響消失時,我在手中的話筒裡聽見這句話。

  「嗨,是我。你叫什麼名字?住哪裡?我見過你嗎?」

  連續試了五次之後,我懷著不安的心情到房裡聽留言。

  原音重現!

  高捷思突然出現在房門口,我剛掛上電話。

  「怎麼進來了?這麼早就困啦?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他邊用毛巾擦頭髮邊問,人已坐在我身邊。

  他就是我的「朋友」?我又想尖叫了。

  「啊啊啊——」我滑下床,坐在地上抱著頭大叫出聲,連以前硬忍下來的聲音全叫了出來。

  多希望這不是真的,聽留言之前我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然而我的一線希望毀滅在自己的聲音裡。

  「你叫什麼名字?住哪裡?我見過你嗎?」太可怕了,我被偷窺了這麼久竟渾然不知,偷窺者是我的親密愛人。

  他不斷搖著我的肩,問我到底怎麼了。

  我已力竭聲嘶,不斷扯著頭髮。「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他被我的模樣震住了,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我要回家。」哭喊不再,我呐呐發出一言。

  「我送你。」

  「我自己走。」

  我獨自走回家中。

  「我不在,有事請留言。」

  「嗨……是我。我知道……你是誰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再也……不要……」掛上電話,我兀自悲傷,哀悼自己死去的朋友,往後我再沒有可以傾吐的對象了。

  一夜輾轉反側,我流淚到天明。

  客廳裡電話鈴聲大作,令我頭痛欲裂。是高捷思打來的吧?如果不接電話,他定會殺到我家來。我拖著失了魂魄的軀體接了電話。

  是我的大表哥,他又從新加坡來台。今天是週末,找我陪他外出溜溜。既是遠道而來的親戚,我沒理由拒絕人家。

  既然決定出門,我還是強打起精神,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穿了條黑色牛仔褲,上搭白色襯衫、米色V領背心。戴上墨鏡遮住我紅腫的眼睛,最後,我踩上黑色「恨天高」出門。其實我並不矮,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真的買了雙恨天高來穿。可笑的是,我即使踩著恨天高,對高捷思依然構不成壓力。但對我大表哥可就難說了,我記得他的個子不是特別高,也許我今天會給他壓迫感吧。

  我在街上找了部自動提款機領了五千塊錢。表哥是客人,今天該是我請客才對。

  我依約到遠企見著大表哥,和他共進brunch。他奇怪我為什麼不摘掉墨鏡,我以得了結膜炎為由蒙混過去。我也奇怪大表嫂為何沒有隨他來台,原來她剛懷了第三個孩子,不適合搭飛機。

  餐後我陪他到故宮參觀「畢卡索」展,然後去看了場電影。晚間我請他去「天辣子」吃麻辣火鍋,我對自己的不怕辣已經很自豪了。沒想到大表哥更厲害,他是怕不辣。

  大表哥很體貼,他堅持和我搭一輛計程車,繞路送我回到家後,他再搭原車回飯店。我領的五千塊錢一毛也沒用到,因為他也堅持不讓我請客。

  謝謝他陪我度過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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