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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丈夫昨夜告訴她,容家無法像別家人一樣去逃荒、就是要逃,這節骨眼上也逃不了一家、老母親是個瞎子,她又身懷六甲,寶兒只是個十一歲的半大小子,闊兒更不滿十歲,這樣一家人該如何進荒?

  「快喝粥,聽見沒有!」容魁紅著眼吼了妻兒一聲,揚起脖子咕嚕嚕地先喝完自己那一碗,就像平日裡喝酒時那般爽快、決然。

  他見一雙兒女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心又擰成了一團。抽動幾下嘴角,他緩緩對他們說:「寶兒、闊兒,喝了這頓粥,你們就去要飯吧,爸爸……爸爸沒本事養你們了。」

  說完他便緊繃住唇,輕輕閉上雙眼。

  容闊兒一聽便搖頭落淚,一語不能發,一雙大眼睛無助地望著跟她一樣無措的媽媽。

  「爸爸,我來養家;」容寶兒含淚看爸爸,「養奶奶、養爸爸媽媽、養妹妹。」

  「我的心肝……」老奶奶循聲拉過孫兒,將他緊摟在懷裡。

  「別說傻話了,孩子。」容魁終於流了淚,「這年頭,你要想養家,除非去當太監,咱們是土生土長的莊稼人,你這半大不小的年紀,能上哪兒去謀差事?」

  「只要能養家,當太監我也願意!」

  容魁的眼前升起一團綠紫色的濃霧。他聽豁子裡一位曾在王府裡當過差的老爺子描述過。當太監也有出頭之日。

  他的內心掙扎,人也許真的不能跟命爭。

  後來,他的妻子投井身亡,一屍兩命:他的老母親也隨後咬舌自盡、他的女兒在看見自己的爸爸拿刀要砍哥哥。驚嚇之余餘也逃跑了。

  容寶兒被爸爸親手閹了,直挺挺地在炕上躺了一個月。

  容魁為求解脫,在確定豁子裡的老人能為自己的兒子引薦,讓他趕搭最後一班太監列車,並取得兒子的諒解之後,很快地就見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去了。

  容闊兒流落他鄉,死生未蔔——

  阿苗這才專心,她對容闊兒的悲涼身世感同身受。

  「然後呢?容闊兒上哪去了?她死了嗎?」她出聲催著靈媒老闆,「快告訴我!你還看見什麼了?」

  「噓,我正在看。」

  老闆尚不能看見容闊兒後來的遭遇,她先看到的是這一幕——霍沈南在媽媽和二哥出門放馬不到一個鐘頭後就待不住家,悄悄溜了出門。

  「霍沈南是誰?」阿苗忍不住就打岔,「你怎麼突然就把故事跳到這裡來了?很亂那。」

  「噓。我想他一定跟容闊兒有關,你耐心點聽,再打岔我可能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喔。」基於對容闊兒的好奇,阿苗耐住性子。

  於是,老闆接著口述——

  霍沈南剛走到村邊就被小蘿蔔跟上了。

  小蘿蔔是個孤女,打小就被村裡的劉獨眼收養,劉獨眼是個王老五,沒媽照顧的孤女總是長不胖,個兒小,人乾瘦,於是就被起了個綽號,叫小蘿蔔。養父雖然寵她,可她的個性不嬌。

  奇怪的是,沒幾個孩子愛跟她玩。

  霍沈南尤其討厭她,可她偏愛找他玩。

  「哎,你別老跟著我行不行?」

  「你——要上哪兒去?」

  「我去抓小狼!」

  他沒騙她,更想嚇走她。

  「你騙人!」

  「騙你幹嘛?我一個大男人成天持在家裡看家,憋死我了。

  我媽不肯養幾隻狗,那我只好去抓只小狼回來養了。狼狗狼狗,狼跟狗一家,差不了多少,等我抓到一隻,以後就不用看家了,男人有男人該做的事。「小蘿蔔只敢在心裡回他一句;你這個大男人才剛滿十二歲。

  「怎麼樣,還跟嗎你?」

  她跺跺腳。回頭跑了。

  「哎,別跟我媽說我去野狼坡喲。」

  他得意地對著她乾瘦的背影警告一句,朝野狼坡前進。

  初生之犢不畏「狼」。

  糊裡糊塗上了坡,他順利地從狼窩裡抱走一隻剛出生不久、還站不穩的狼崽子。他不知自己命大,大野狼外出覓食才讓他保住小命。

  小狼在抱,他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一隊人馬,騎馬帶槍的男人們一邊小跑一邊朝他瞄。

  他也望著這群穿著不倫不類的人馬,由於背光的緣故,這群人被籠罩在炫目的金黃色中,看上去神秘驍勇。

  霍沈南被包圍了,他們驚訝的目光停在他懷中那只狼崽子身上。

  「你打哪兒弄來這東西的?」為首的男人問他。

  他一點也不怕這些人,天真地眯起眼,朝野狼坡的方向指了指,「那邊!」

  「你一個人去的?」

  「嗯,就我一個人。」他又天真地問:「你們是什麼人?我沒見過你們耶。」

  「我們是做買賣的,路過這兒。」

  「做買賣的?我看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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