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靳絜 > 點名要你當老婆 >
二十


  拿著地圖,幾人在一片鉛灰色的周遭摸索著前進的路,湍急的泥漿滾滾直流過他們的腳下,強勁的流勢主導著他們的方向。尹仲堯緊咬著牙根,奮力抗拒著,只恨身邊沒有東西可以幫助他穩住腳步,伸手無一可供支撐的物體,重心稍一不穩便會跌落泥漿。

  他不由更加戰戰兢兢,幸而有強大的意志力支持著他,讓他能數度化險為夷。

  幸好,不遠處終於出現了一間小房子,看起來像是有人居住的,敲了門之後,屋主收留了他們。

  「少年仔,」阿伯操台語問他們:「颱風要來了,你們不知道嗎?」他給了每人一杯熱茶,關切道。

  「阿伯,我們從臺北出發的時候,沒聽說有颱風要來呀。」

  「對啦,這個颱風說來就來,來得好快。」

  「阿伯,你可以告訴我們怎麼走可以回到大路上嗎?」

  「大路啊?從我這到大路要走一兩個鐘頭呢,現在在下大雨,不要出去比較安全啦。」

  「阿伯,可以借你的電話用用嗎?」

  「電話啊?電話這時不通了啦,連電都沒啦。我們這裡只要一碰上颱風,不管大小,一定會斷電的啦!我看要修好也沒那麼快,你們就先待在我這裡,等雨停了才看看啦。」

  幾人謝過阿伯。阿伯好心地又去煮東西說要給他們吃。

  「看來我們計劃得還是不夠周詳,要不是遇上阿伯,下不下得了山還不知道呢。」

  尹仲堯劫後有感而發。

  「下是一定下得去,只是不知道是自己走下去的還是給人抬下去的。」

  一句話聽得幾人啞口無言,面面相覷,心中莫不感慨萬千。要是這次就這麼掛了,家人朋友不知要如何傷心呢。他們才剛畢業,似錦前程等著他們,如果就這麼英年早逝的話,怕是自己也不甘心吧?

  不過,如果今天下午他們還下不了山,家裡的人就會開始擔心害怕了,因為這裡一定已被列為災區。也許家人情急之下已報了警,那麼救難隊員不久就會到了。

  韓彥瑤在教室裡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挨到最後一科考完,背著書包,擠了兩趟公車,一路從車站以百米賽跑的速度跑回家中。

  「媽!尹仲堯回來沒有?」汗流浹背的她,問得上氣不接下氣。

  「回來了,回來了!」韓母好欣慰。「剛回來,他啊——」

  「我去看他!」她人都還沒進家門呢,又沖到樓下去了。

  「尹仲堯!」她不停地叩著門,心中還焦慮不已,她要親眼看見他才相信他真的回來了。

  門開了,尹仲堯站在她面前。她只是直直地望著他,沒有說半句話。

  「進來嗎?」他已欠身準備讓她進門。

  「我回去了。」她突然又奔上階梯,回家去了。

  昨天韓彥瑤突然跑回家是因為她還得準備今天的畢業考,今天考完了她就沒事了。 吃過晚飯,她告訴媽媽要到樓下找尹仲堯。由於畢業大考已結束,媽媽准她晚點回家,反正是跟尹家兒子在一起,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三樓到二樓的轉角處,她看見尹仲堯正好整以暇地站在自家門口望著她。她突然止住腳步,不知怎麼地,此刻令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下來呀。」他喊著。

  她款款下到他這一層,在他身旁停了下來。他拉她下了樓,出了公寓大門之後,兩人一路並肩走著,他們又走到了上回遇見惡犬的那條路上。不過這時路上什麼也沒有,只有偶爾經過的車輛。沒有人先開口,不知不覺地就走進了工業園區;工廠都已關上大門,四下一片寂靜。他先在一張石椅上坐下,她也跟著坐下。

  「今天考完就等著畢業了吧?」

  「嗯。」

  「考得怎麼樣?」

  「還可以。」

  又沒有了人聲,只剩蟬鳴。

  「想吃刨冰嗎?」

  「不想。」

  「還是我們繼續散步?」

  「不要。」

  「那你想做什麼?」

  「什麼也不想。」

  「一直坐在這?」

  「嗯。」

  他沒有面對過這麼安靜的她,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她那樣子不像在生氣,可比生氣教人害怕,他頭一次對她產生害怕的感覺。他有預感,她現在這沉靜的模樣只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在山上遇上豪雨,躲進當地住戶家中,在下山時遇見獲報上山搜救的救難隊伍。

  有驚無險的過程她都聽媽媽說過了,她還知道他被尹伯伯和尹媽媽狠狠罵了一頓。

  什麼她都知道了,所以現在也不必再問他了。反正他沒死,也沒傷,毫髮無損地坐在她身邊,反正他還能陪她去考試,還能教地彈吉他,反正——她在拭淚,他注意到了。

  左右手輪流在臉上抹淚的動作越來越急,她出聲了——嚎啕大哭。他右手往她顫抖的肩上用力一攬,讓她的淚往他的頸窩裡流。原來這就是他預感的暴風雨。

  他整個右肩上都是她的眼淚鼻涕。摸了摸褲子口袋,還好,他帶了條手帕,這是為她養成的習慣。

  「哭完了沒?」他用那條手帕替她擦乾眼淚,擤淨鼻涕之後,又放回口袋裡。「我只帶了一條手帕,你可別再哭了喲。」他難得地哄了她幾句,為了心中對她的愧疚。

  她很聽話,不哭了,安安靜靜地把頭枕回他肩上。他一手輕擁著她,一手揉捏著她的雙手。突然,她轉過臉,啄了下他的唇,突發之舉令他微怔,又一啄,她在他回來之前都決定好了,以後他再吻她,都不算偷親。可是他剛才一點也沒有要吻她的意思,所以她只好自己先吻他了。太噁心的她不會,只會這樣輕輕地啄。當她的唇三度湊向他時,立刻被牢牢吻住;他的手從她的肩移至後腦緊緊托住將她一張臉用力抵向他。只有抓住她的一瞬間是粗暴的,之後他開始細細綿綿地吻她,輕輕吮啜,柔柔舔舐著她的溫潤甜美。他極盡溫柔直到她放鬆了姿勢,他也覺得踏實了,才結束了這溫存的吻。

  他早鬆手了,她似水的眼波卻依然停留在他的唇上。他不想讓她這麼沉醉,手臂一收,又將她擁進肩窩裡,隨意地撥弄著她的髮絲——隨意就好,她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