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靳絜 > 麻雀三變鳳凰 >


  「再說,」她還有理由,仿佛不吐不快。「我代理秘書也沒超過兩天,不見得比別人行。我看起來也許不聰明,可是我還知道要替自己打算,回去對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誰曉得我什麼時候還會惹總裁生氣,或是他讓我受不了?那是個朝不保夕的職位,我不幹。」她又搖頭,餘悸猶存。「我也沒本錢一年換十二個老闆,第一份工作只維持了三個月,我已經覺得很丟臉了。我這個人雖然沒什麼太遠大的理想抱負,但是志氣還是有的。本來我是想一畢業就能進大公司,因為大公司有健全的制度、雄厚的財力,比較不容易倒。能進孫氏企業我以為自己已經如願以償了,我本想從此努力工作,不求有什麼大發展,只要能保住飯碗,我並不想換工作換境。沒想到──」她無奈地以聳肩的動作代替了下面的話。

  「如果我保證你沒事呢?你也不考慮?」陳總經理聽完她的話,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不由得逼自己誇下海口。「總裁很欣賞你,他親口告訴我的,他還說他為自己對你的態度感到歉疚,相同的情況絕對不會再發生了,真的。」

  她噘著嘴,不予回應。

  「就如你所說,孫氏會屹立不搖,從大層面來看,你回孫氏還是比較有前瞻性的做法,把眼光放遠一點,好嗎?保住飯碗是很消極的態度,年輕人哪個不思在事業上有所作為?只要你肯吃苦,再加上你的工作能力,孫氏是你一展長才的最佳舞臺。我想,孫氏提供的薪資報酬和多項福利絕對比其它公司能提供的要優渥許多,這一點你不能否認。」

  「這是事實,我不否認。」她早清楚這個月起薪資就縮水了。

  「相信我,總裁很有誠意,本來他想親自和你見面,當面請你回公司上班。可是他行動不方便,這點請你體諒。」

  她未懷疑他的說辭,可是也不願回頭。

  「總經理,請你代我謝謝總裁的好意,不過我不能答應。我明天起就到同學父親的公司上班,人家對我有義,我不能對人家不仁,我如果陣前倒戈,那就是忘恩負義的行為,請你也體諒我的處境。」

  陳總經理從她不卑不亢的態度中,意識到自己已無力挽回局面,只好問了她即將到任的新公司名稱和負責人的姓名,說了些祝福的話便結束了會面。

  一星期之後,龔婭又失業了。

  劉毓薇的父親親口告訴她,他已同意孫氏的挖角請求,答應放她回孫氏。

  他所持理由和陳總經理的一樣冠冕堂皇,就是鼓勵她到大公司去,在穩定中求發展,一派為她設想的樣子。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為自己時乖運舛的遭遇掉了幾滴淚之後只能演出鳳還巢,回孫氏企業上班來了。

  兩周來,她被繁瑣沉重的工作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一直以能屈能伸的韌性面對接踵而至的工作挑戰。

  令她安慰的是,總裁的確如總經理所言,對她的態度比先前好很多,至少除了偶有微詞,小訓她幾句之外,沒有再亂發脾氣,看起來正常多了。雖然變得沉穩自製的總裁從未當面以言詞誇讚她,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工作一個月之後,她獲加薪的待遇,這使她覺得今年的冬天一點也不冷。

  然而陰霾多雨的天氣卻使輪椅上的孫劭學腳筋酸痛。

  這天他一進辦公室就板著臉。龔婭偷偷觀察了他幾眼,發現他的面部時有抽搐,她猜他身體不太舒服,一個多月的和平共處給了她擅作主張的勇氣。

  她到休息室裡取出毛毯,無視于總裁詢問的眼神,她將毯子覆在他雙腿上。

  他默默收下她的關懷體帖,雖然他心裡還是氣惱這個動作帶給他的震撼。

  「你昨天又跟羅傑見面了。」這個問題給了他的心一個出口。

  「嗯。」她簡答完畢又回辦公桌前挑戰自己的智慧。

  深奧難測的雙眸盯住她,他阻止自己再往下問。

  「待會兒我就要離開辦公室。」

  這她不意外,經常是這樣的,她知道他會先交代她一大堆工作,於是拿了紙筆回到他面前站著。

  他果然又念了一大串待辦事宜。

  「我要到醫院裡打針做按摩的治療。」他的臉色凝肅。

  「喔。」心底湧現一片惻然,她猶豫片刻才問:「遇到這種天氣你的腿就會酸是嗎?」

  才覺她的溫柔聲音如春風低吟,她卻立刻破壞了這種感覺。

  「總裁,你為什麼不再使用拐杖呢?上次我看你用拐杖也能走呀,常常練習是不是比較好?」

  「夠了!」他倉皇地打斷她。「不要因為我加你薪水就表現出額外的細心體帖,請你做好分內的工作就好。」

  她微微一震,慢慢轉過身子,強忍不以言語頂撞他的衝動,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她還不停地轉動眼珠,企圖稀釋眼眶裡的淚,不讓它流出來。吸了吸鼻,她繼續工作。

  他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提起拐杖一事便扯到他胸口的創痛。她憤而辭職的當天,他是鼓足了勇氣才願意拄杖的,然而她才離開他的視線,他就因逞強地跨出一步而摔倒在地,那一摔又摔碎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點意願──站立而行的意願,力不從心的狼狽使他感受到空前的委屈和自卑,更甚于宋聖雯拂袖而去帶給他的屈辱。

  她看見他的臉又抽搐了,而且持續著。

  「你怎麼了?」她又趨上前。「很疼嗎?」見他說不出話來,她立刻在他身旁蹲下。「我幫你揉一揉,好嗎?」

  他忍住痛楚抓住她就要碰觸到他雙腿的手。「夠了,你做的已經夠了,聽懂了嗎?」他的聲音裡揉合了酸楚的釋放和甜蜜的輕顫。他急於擺脫抓住她所帶來的悸動,卻是沉溺在那分窒息的感覺裡,久久不曾放掉她的手,強壓住伸手去撫摸她嬌憨容顏的衝動。

  盈滿痛楚的眼眸教她看得更不忍心。「幫你按摩一下只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還是──你覺得我這麼做逾越了秘書的權限?喔,」她自覺恍然大悟,立刻抽出手來。「我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對不起。」

  她才要站起身就被他拉回。

  四目相對的當兒,他桌上的電話鈴作響。他如釋重負地接起,攝心收神地聽講一番。

  她雖不解他剛才何以有那種舉動,仍楞楞地回了座位。

  來電者是他的司機。老太太的健康檢查要延長時間,所以司機要下午才能來接他去醫院作按摩治療。

  「中午你陪我吃飯吧。」他說。這是她回公司之後,他頭一回邀她共進午餐。

  「我中午都跟大家一起吃便當,早上已經訂好了。」

  「中午跟我一起吃飯。」

  「喔。」

  他不是在征得她的同意,於是她立刻撥電話回企劃部,拜託同事替她解決那個便當。

  再次,他拄起了拐杖。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願意忍受路人的異樣眼光,他蹣跚地來到公司附近一家雅致的餐廳。

  她一路沒有幫他忙,只是放慢了腳步。進了餐廳入了座,她也一副等待發落的樣子,隨他去點餐,他也沒有問她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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