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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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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那堆僵硬的報告,她打電話把郭力恒約了出來。 「你今天休假?」 「嗯,昨天剛給一個小男孩開刀。」 「急診?」 她苦笑,「跟人家打賭,看誰能把硬幣吞進肚裡。」 「他贏了?」 「嗯,所以要開刀,他阿公氣個半死。」 「沒事了吧?」 「我從X光片上看見硬幣已經掉到小腸裡了,本以為它既然能通過胃腸管道上三個狹窄的關卡,照理說,它也可能順利通過最後一關,隨大便排出來才對。」 「結果還是得挨一刀?」 「結果他腹部絞痛,只好立刻動手術了。」她又笑,「你知道嗎?我從小男孩身上看見了臺灣人堅強的賭性。他的肚子還沒痛之前,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他問如果他把硬幣大出來,上面的英國女王圖案還在不在?」她停下,補充道:「他吞的是壹圓港幣,他阿公給他的。」笑了笑,又說:「如果在,他要在大出來之前再去跟同學打一次賭,說英國女王不會被他消化掉。」 郭力恒做了個暈倒的假動作。「你怎麼說?」 「我叫他等大出來之後,再拿把湯匙從糞堆裡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你也很鮮。」 沉默蔓延開來。濱海公路旁,她透過車窗望著依然蔚藍熨貼的海。 「在想什麼?」他問。 她靜不作聲,轉頭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好半晌。 「你又長胖了一點。」 「哦?」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胖嗎?」 「這樣剛好。」 「冬天吃得多的緣故。」 「你跟家人住一起?上午接我電話的人是你誰?」 「我爸。」 「他有沒有問起我是誰?」她滿想知道他是如何向他家人介紹她的。 「沒。他沒空管那麼多,我姐就夠他煩了。」 「你姐有病啊?」她有職業敏感。 他一愣,接著便笑,「也算有病。」 「怎麼說?」 「不知該從何說起,反正她是我們全家人的剋星。」他考慮著怎麼接下去,倒沒想瞞她什麼;彷佛已當她是相識多年的知己。她脂粉不施,不經意的流露一臉清純,在小小的車廂裡,他嗅到一股屬於女性的幽香,心頭襲上一種異樣的感覺。 「說呀!」見他呆了許久,她鼓勵著,「我能守密的,這是你我之間的默契不是?」 「幾年前,我媽為了她的事自殺了。」他暗啞著聲,「她說她需要一筆錢,要我媽去起個會,她會按月繳會錢,誰知道她食言背信,我媽被會員逼債逼得最後喝農藥自殺。」 「知道她為什麼缺錢嗎?」 「我們問過她,不過她總是支吾其詞,我爸媽又好打發,對她束手無策。」陳年舊事,一傾而出,「她大我五歲,我上大學時,她已經在工作了,但是我後來替她算了算,她沒拿過一毛錢回家,交給我爸媽的錢還不夠她陸陸續續糟蹋掉的。更教人生氣的是,我家所有親戚、我爸媽的朋友,都借過錢給她。說是借,她卻從來沒還,人家礙於情面,起初都沒對我爸媽提起,是後來她借的數目愈來愈大,次數愈來愈頻繁,這才不得不告訴我爸媽。人家沒要我們替她還錢,只不過漸漸形同陌路。」 「怎麼會這樣呢?」 「誰知道?每次闖禍她都有不同的理由。她連我的同學、朋友都不放過,偷偷抄了我記事簿上的姓名和電話號碼,她也能借到錢。我被同學、朋友問起的時候,才曉得自己也遭殃了。我念的是國立大學,本來是不需要太勤勞打工的,為了還她借的那些錢,我從大二開始就不得不到處打工。」 「是不是因為這件事,你上次才會對我說,你的朋友都沒有好下場?」她微笑著,刻意使氣氛輕鬆一點。 「是呀,所以我主動和同學、朋友斷絕往來,在我還清債務之後。」他苦笑,「至於那些還沒遭到迫害的,我就預先一一告知:若是我那個敗家姐姐開口向他們借錢,不管用的是什麼理由,都不能答應。」 「喔。」她能體會他這麼做的當時那種難堪,「好悲哀。」 「悲哀的還在後頭哩!」他頓了頓,「我坐了三年牢。」 聞言她一愕,「為了你姐?」 「她不是直接因素。」他回答的同時,發現自己努力要忘卻的時光,其實從未煙消雲散過,它們留在他記憶的痕跡,依然清晰如昨,歷歷在自。 此刻他想把冬眠已久的心靈,重新放在藍天下接受陽光洗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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