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竊菊 | 上頁 下頁


  雖然他們的表情不盡相同,但那種令人心底發毛的感覺還真熟悉,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別人都是他手指下玩弄的小蟲。

  「但不是你,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不會以一副施恩的嘴臉走近失主,反而會拿著那筆銀兩大肆揮霍。」

  或許她別有目的而來,卻非小乞兒的頭頭,她身上沒有混跡低下階層的氣味。

  「施恩的嘴臉?」有嗎?

  羅菊衣摸摸相伴她十六年的柔嫩臉皮,不覺流露出得意揚揚的神采,她只是剛好走進和他們相同的茶樓,並非刻意尾隨而至暴露身份。

  以一個手法高超的賊來說,她很少有機會在大白天出現于人群中,與尋常人無異地逛起大街,買些姑娘家的困脂水粉。

  以往她只能在入夜之後出沒,飛上人家的屋頂掀瓦翻礫,黑裡去、暗裡來,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最怕十五月圓之夜不好下手。

  她承認是有些不懷好意想讓他們難堪,故意拿出被竊銀袋裡的銀兩打賞賣唱的姑娘,用意在於取笑他們的掉以輕心。

  唯一的失算是她沒料到那個冷面的傢伙那麼厲害,一出劍快如閃電,差點摘了她的項上人頭,害她身首分離回姥姥家吃香燭。

  「瞧你現在的模樣就像吃錯糕餅的小花貓,一臉錯愕和不解。」不知錯在何處。

  楚天魂意味深遠的噙笑,凝眸注視不怎麼服氣的小臉,心裡浮起想嬌寵她的念頭,渾然忘卻身體所帶來的一連串病痛。

  那是胎裡帶來的殘疾,使他不能動刀習武,體力糟得讓雙親蘭度以為養不活,幾番折騰才勉強保有一息尚存獲高人授助。

  「你說我像小花貓?!」她哪裡像貓來著?大姊才是四姊妹中有爪子的那一位。

  他又笑了,「兩腮一鼓,氣呼呼的表情更像一隻取寵的小貓。」

  黏人又愛撒嬌,卻不許人搔弄它的毛髮,溫馴的外表下有著愛玩的任性。

  「你,姓楚的,你存心要惹我發火嗎?」下一次她會光臨柳月山莊,偷光他的家產。

  「心平氣自和,姑娘的火氣太大容易傷肝,在下……楚二哥倒有幾帖良方治治你的心疾。」她的缺點是疑心病太重和不輕易信任人。

  不過這也算是好事一樁,起碼她能預先提防不軌之徒,躲過不必要的災劫。

  「你……」哼!不氣、不氣,氣了就中了他的詭計。「心機真重。」

  「咦,你說了什麼?」他似乎聽見什麼心很重之類的自言自語。

  羅菊衣佯笑的拈起蓮花指輕點穴心。「我是說楚二哥太過憂慮了,小妹的身子骨向來康泰,小病不生、大病不長,絕對活得比你久。」

  「那倒是,看得出來。」膚白勝雪,兩頰桃紅像掐得出水來,似不曾有過波折的活得開懷。

  他羡慕她有顆如鳥兒一般輕盈的心,無拘無束地瀟灑來去,不須背負沉屙和責任。

  什麼看得出來?這是一種諷刺嗎?她不豫的嘟起嘴。「我也看得出來你走不到柳月山莊,遲早客死異鄉無人收殮。」

  她話一說完,忠心護主的游龍又準備抽劍以待,烈性的西鳳則怒目橫視按著腰間軟鞭,隨時等著纏上她那不知死活的頸項。

  「呵……嗝!咳咳……承蒙……關心……」笑岔了氣的楚天魂猛然一咳,臉色發白地連連揮手要隨從不必驚慌失措。

  「你沒事吧?二少爺。」即使主子揚手一阻,冷臉蒙上憂色的游龍仍上前一探。

  「沒事、沒事,不用緊張,只是氣不順而已。」還沒人敢當他的面談論生死,她真是勇氣十足得令人讀歎。

  「都是這個小偷的錯,她不該詛咒二少爺遭逢不幸。」什麼沒事,血色全失像是又要發病了。

  「西鳳,不許莽撞行事,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兩人太容易草木皆兵了,當他是易碎的雪花一碰即化。

  「可是你的臉色真的很差,我……」我怕你挨不過,被個賊婆一語成讖。

  他苦笑的自嘲著,「你幾時見我臉色好過?不就是這樣了。」

  這也是他年近二十七仍不肯娶妻的原因,他不想拖累一名無辜女子的終身,未曾有過畫眉之樂先守望門旁,一生了無生趣地常伴孤星殘月。

  「二少爺何必自暴自棄,世上能人異士甚多,總有一天會遇上能徹底解除你宿疾的名醫……」西鳳臉一沉倏地回頭,「你一直拍我肩膀幹什麼?想早日下地府受刨肉火刮之刑嗎?」

  笑得可人的羅菊衣率直地攤開嫩白手心,咯咯地笑眯了眼,「有毒喲!采自叫人狂笑至死,吐血而終的『笑口菊』入喉斃命省得煩心。」

  「你……」都什麼節骨眼了,她還想找死。

  笑口菊,又名琉璃菊,黃瓣中心帶著紅蕊,雌蕊絨生三芽含有劇毒,看似與一般市售的黃菊沒兩樣,但是輕劃花瓣或根莖會流出似血的鮮液,味如腥甜的鮮血。

  誤食者通常活不過一個時辰,一開始就像止不住笑的癡者傻笑不已,繼而越笑越熾到五臟俱傷,狂嘔腹中血直至斷氣為止。

  雖然毒會害人,但同樣也具有醫療的功效,經由多種藥材相生相剋的大火提煉下,笑口菊的毒反而能解百毒,一顆小小的藥丸奇效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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