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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臉上微露苦澀,眼神落寞的望向十字街口閃爍的紅綠燈,鼻息間傳來的咖啡香氣已經變味了,少了甘醇香濃。

  她是遺忘了一些事,譬如那些快樂的回憶。

  但是不堪的記憶卻如同鬼魅一般,不時侵襲她脆弱心房,讓她一次又一次從惡夢中驚醒,耳邊回蕩著母親羞辱父親的惡毒言語。

  不會賺錢真是一種錯嗎?

  父親的一再退讓,難道母親完全看不到?

  這是什麼樣的婚姻呀!曾經相愛的兩個人,到了最後竟是怒目相向,誰也不願再低頭,讓有過的愛戀隨風而去,勞燕分飛。

  背過身,他們就這樣各走各的路。

  所以,愛情有什麼好的,除了彼此傷害還能留下什麼?她是父母破碎婚姻的見證者,親眼目睹婚姻所帶來的可怕結局。

  “一個人有什麼不好,沒有牽絆、沒有負累,只要為自己而活……”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僵硬的嘴角已經忘記怎麼笑,這些年所遭遇的事情幾乎奪走她全部的氣力,讓她如失去靈魂的軀殼,只為活著而活著。

  小公主,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活在陽光底下,每一天都過得充實精采,你是爸爸手中的寶,誰也無法取代。

  這是父親最後和她說過的話,之後一輛酒駕的車子輾過他身體……

  一股哀傷從胸口漫開,酸了瑤鼻,迷蒙的眼為之黯淡。

  “一個人有什麼好,沒有人陪你發牢騷,沒有人關心你的喜怒哀樂,連喝杯咖啡都找不到人作伴,太悲涼了。”

  驟起的男聲讓甘寶兒迅速收起感傷,背脊一凜偽裝自己,冷著臉看向把咖啡屋當自家廚房走動的男人。

  她瞪著他,希望他自動走開。“我們打烊了,不賣咖啡。”

  “我知道呀!我是特意等客人全走光了才來和你敘舊,免得你害羞。”他吃力的一甩手,將頗有重量的箱子擱放吧臺上。

  甘寶兒臉色微變,盯著印上“紅莓遊戲”字樣的紙箱。“這是什麼?”

  “紅莓遊戲”是相當知名的電玩公司,每年推出數款適合各年齡層的電玩遊戲,上網人數超過百萬,獲利甚豐。

  他揮著手,笑得特別開心。“幫你恢復記憶的葵花寶典。”

  “葵花……寶典?”她眼中閃過一抹狐疑,不自覺地想起“自宮”兩字。

  “你不是不記得過去的事嗎?所以我就把過去搬到你面前,讓你更容易想起我的事。”他自說自話的取出一本本小冊子,有些已經蒙上些許灰塵。

  可見年代有多久遠,少有翻動。

  “紀念冊?”她低喃。

  “是呀!我的畢業紀念冊,當年你硬要留字紀念,把我的臉塗上貓的鬍鬚……啊!你看,你的字好醜,歪歪斜斜像毛毛蟲。”他打開紀念冊,翻到她留言的那一頁。

  莫堤亞興高采烈的比手畫腳,一下比比兩人畫的爆笑塗鴉,一下指著歪斜的漫畫,描述當時的情景,生動得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接著他又取出一大疊家庭相簿,大約有十來本,厚薄不一,看起來滿舊的,相簿下緣有蟲蛀的痕跡和過於潮濕造成的暈黃。

  倒是裡頭的照片保存得十分完好。剛出生的小嬰兒包著尿布咯咯傻笑,身邊站著穿小西裝的三歲男童,然後是推著學步車的小女娃,呵呵笑著露出剛長的乳牙,一步一步走向拿著棒棒糖的小男孩。

  三歲的甘寶兒一身粉紅色洋裝,中規中矩的靦笑。五歲的甘寶兒在草地上追著球,跌倒了,哇哇大哭。六歲的甘寶兒戴上小黃帽,背起書包,一臉不甘願的準備上學去。

  七歲的甘寶兒、八歲的甘寶兒,一直到十歲的甘寶兒,照片中的她有著多交的樣貌,逗趣的、可愛的、嬌嗔的、發怒的,令人莞爾。

  “這張是你小二時表演灰姑娘,你嫌仙杜瑞拉的灰衣服太醜,堅持要換上有葡葉邊的公主裝才肯上臺。”那是學校的校慶,每一班都會派幾個小朋友表演才藝。

  抿著唇,甘寶兒冷然蓋住一張張既陌生又熟悉的照片。“用不著自費心思,我全忘個精光了。”

  她不想回憶,回憶像蜘蛛的網困住她,讓她難以動彈。

  “怎麼可以不喚回以前的記憶,那些美好的事物是我們共同擁有的,充滿甜蜜和歡笑。”他最難忘的是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她的初吻。

  雖然是吻在臉頰上,但也夠他臉紅老半天,熱氣久久不散。

  清妍臉龐浮起淡淡的冷漠。“如果是痛苦的事,不想也罷,人應該活在當下,而不是沉溺在緬懷當中。”

  她是真的想不起他所說的一切,這是一場車禍留下的後遺症。

  那年她十八歲,剛要從高中畢業,省吃儉用的父親終於受到伯樂賞識要開畫展了,他們父女倆十分高興地準備吃大餐慶祝,誰知一輛蛇行跑車以高速向他們撞來,當時她傻住了,忘了要避開,身側的父親以身相護,用力地將她推開。

  目睹父親被輾得血肉模糊,加上腦部傳來的陣陣劇痛,她旋即暈死過去,等再醒來時,人已在醫院了。

  事後她才知道父親當場死亡,酒駕的肇事者付出一筆龐大的賠償金,企圖掩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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