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胭脂夫人 | 上頁 下頁
五十九


  “你殺了霞光兒,還想害我的兒子,柳城容不下你。”她該以死謝罪。

  “你敢不要我——”顧雲煙目紅如血,厲聲大喊。

  “是呀!女婿,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能改便是大善,何況還有乘風,你不能不顧他的感受,夫妻床頭吵床尾和,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人死不能複生,別為了一點小事傷和氣……”為了自身利益,顧二老爺腆著臉跳出來說和,他以為女婿會看在丈人的面子上體諒。

  但是……

  “弑妻滅子這叫小事?那什麼是大事,要不是看在老三的分上,我早一刀砍下她的腦袋,讓她身首分家。”柳向天看著顧雲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在他眼中她已經死了。

  “呃!這……呵……哪那麼嚴重……”他驚駭地往後退了一步,感覺女婿身上傳來沖天殺氣。

  “還有你,我妻子的死也有你的推波助瀾,從今日起,除了顧大老爺一房,其餘的顧府眾人我一概不認,就此斷親。”情斷親斷無往來。

  “不行呀!女婿,斷不得,我家乘風不能沒有外祖父……”他還想藉著從不放在心上的外孫挽回兩家關係。

  其他顧家人則面色如土,沒臉求情。“我心意已決,各位請回。”柳向天冷著臉,做出送客的姿態。

  眾人魚貫而出,不肯離開的顧二老爺是被戰三、戰四給架出去的,毫不留情地往門口一扔,接著關上大門。

  “至於你,顧氏,先關到地牢,為了乘風,我不會休了你,不過……”他冷笑,未說出下文。

  一年後。

  “爹,你真的要這麼做?”一臉不舍的柳笑風極力挽留,但仍留不住意志堅決的父親。

  “你長大了,不用爹再為你操心,我很放心的放下了,看到你的成長,爹很欣慰。”

  看著和妻子相似的眉眼,柳向天心裡酸澀,他一心護著的兒子也有娶妻生子的一日,可惜妻子卻看不見。

  “爹,我還有很多地方欠缺經驗,需要你來帶領,你放手了,我可接不了,要是柳城在我的治理下變成盜匪橫行的三不管地帶,你便是最大的罪人。”他還想多放縱幾年,不想太早接下足以壓死人的重擔。

  聞言,柳向天哈哈大笑,一拳往兒子的胸捶去。“你這小滑頭還想跟爹耍心眼,兒子威脅起老爹了,真把你爹當成那些嘴上說放權,實則戀棧把持不放,盯著子孫看他們出錯了沒的老傢伙?”

  這些年他也累了,為柳城百姓、為三個兒子,他可說是用了心,沒半點對不住,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

  他的兒子就像天上的雄鷹,該看得遠、飛得高,翱翔天際,他這顆垂垂老矣的心已沒往日的雄心壯志,再也激不起一點波瀾,他心如止水、風平浪靜。

  從一出生他都是為了別人而活,沒有想過自己,除了娶顧雲霞外,他始終走在別人安排好的路上。

  這一次就讓他自私一回吧!他想去修和妻子的來生,這一世是他負了她,他用剩下的日子償還她的情債。

  定一大師說:“放下了,心就寬了。”

  不愧是定一大師,一句話便讓人大徹大悟,他的心,寬了,人也像放下心中一塊巨石,頓時輕鬆不少。

  “那你也不用想不開,這裡哪是你能來的地方,若是你對修佛感興趣,兒子在柳城外給你修一座寺廟,讓你在裡面虔心修行,不問世事。”他以為爹想開了,沒想到還是想不開,讓人傷透腦筋。

  因為柳乘風的因素,顧雲煙逃過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在眾人的同意下送往日子過得清苦的家廟。

  一旦送入柳氏家廟的女子是許進不許出的,一直到死才能抬回去,看罪行的輕重決定葬入祖墳或另行安葬,有的一口薄棺由義莊安排,有的連墓碑也不立,草草下葬。

  平時她們沒有肉食吃,家廟裡有一塊十畝大的菜田,由裡面的女子自食其力栽種,她們種多少就吃多少,不種的人就沒得吃,誰敢偷懶就餓肚子,一視同仁。

  顧雲煙一進去還以為丈夫氣消了就會接她回府,十幾年的夫妻還能老死不相見嗎?因此她大擺城主夫人的架子,對人吆喝,指使人服侍她,頤指氣使的嫌飯菜難吃。

  家廟內都是犯錯的女子,誰理她的作派,才第一天她就被人打得滿臉是血,身上的衣物遭剝光只剩下單衣。

  挨過打後她有稍微的收斂,但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大言不慚的向所有人說只要順服她,奉她為主,她很快就會帶大家出去,她入家廟不過做做樣子,堵住某些人的嘴。

  結果她又被打了。

  家廟的管事是個壯實的婦人,她手底下也有幾個粗壯的婆子,她這番煽動的話犯了戒律,因此被打,殺雞儆猴,叫其他人不要有蠢蠢欲動的念頭。

  “你呀!看人、看事的眼光還是狹隘了些,我就是悟了,才想放下執念,重新做一個新的自己。”幸好他還來得及,不致於帶著遺憾埋入土裡,他想再見妻子一面。

  柳向天是個癡情種,即使他又娶妻納妾,可心裡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女人,她們進府了也是擺設,他很少碰府中的女子,這也是顧雲煙最在意的事,因為她怎麼爭也爭不過死人。

  她是牆上的蚊子血,顧雲霞是柳向天的明月光,胸口的朱砂痣,是無法抹去的。

  柳笑風還是不能理解。“做一個新的自己就要剃度當和尚,光著腦門念阿彌陀佛?”

  “笑風,不得無禮。”佛門之中不得放肆。

  暮鼓晨鐘,香煙繚繞,彌佗山的清涼寺,每到清晨時分便湧起白霧,霧氣薄透,如水流般流動,日頭一出便消散,迎來上山的香客。

  “定一大師,我爹塵緣未了,不能剃度,你叫他死心,吃素沒有吃肉好,他不用十天就瘦如竹竿了。”柳笑風這話有點賭氣,他惱和尚拐人看破塵世,讓他沒了爹。

  “施主,你浮躁了。”面容光滑的定一大師看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年近六十卻猶如三十出頭,眉目如畫,長相清俊,有著得道仙人的安然愜意,他此時雙手合掌,口念佛號。

  “我不是浮躁,而是想拆廟,過去二十年我有一半時日躺在床上,想和父親共享天倫之樂難上加難,如今能打能跳,能為他分憂解勞,他卻把手一放一走了之,叫我當兒子的心裡有多難受。”他就是無理取鬧,想讓爹陪在身邊,多感受感受父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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