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胭脂夫人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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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很冤呀!莫名其妙攤上一樁婚事,剛穿過來的她兩眼摸瞎,還沒搞清楚身在何處,就跑來一位老夫人,瞅著病中的她東瞧西瞄,然後評頭論足地說上一堆令人頭暈腦脹的話。 當時她昏昏沉沉,不知烏龍親事已然定下,待她病情稍有好轉,她那遇事就哭的包子娘抱著她哭上一整天,害她以為她一定得冥婚,等人一死便要殉葬。 這把她嚇得不輕好不好,很想穿越回去,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從火場中死裡逃生,難道要落個殉葬的下場? 他倆第一次見面的場面也不是很愉快,一個披著狼皮大裳的瘦弱男孩怒氣衝衝地沖到她家,一開口便是不客氣的譏誚蔑語,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說她爛泥欲抹鳳凰牆,身矮腿短妄想攀高枝,她死也入不了柳家門,把人氣得夠嗆。 這無妄之災來得可惡,她也有些和他杠上的意味,他越不想娶她越想嫁,把人氣死了她便回本了,更別說還能實現她的最終目標——當寡婦。 誰知一年一年過去,兩人之間的煙硝味越來越重,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看你不順眼,你看我辣眼睛,咱們就鬥呀鬧呀,看誰占上風,先把對方扳倒。 發展到最後根本是仇人相見,我盼你死,你盼我滾得越遠越好,見面沒好話,唇槍舌戰,刀光劍影。 「你要怎樣才肯退婚?」冷著一張臉的柳笑風改弦易轍,忍下一肚子不快和她談起條件。 「你有心上人了,想改娶她為妻?」她反問。 他一怔,雙目低垂。「什麼意思?」 「如果你心有所屬,我自是成人之美,天地間不是非你不可,只不過貪圖便利而已。」仔細一想他也十九了,雖然外表看來只有十六、七歲,可慕少艾之心總是有的,說不定早有心儀對象,牛不喝水還能強按它的頭不成?壞人姻緣,倒楣三代。 「你肯放手?」他問得很輕。 于香檀把一杯溫茶送到他手邊,「問題不在我,而是你家老夫人,她點頭,我敢說不嗎?」 平陽長公主耶!當今聖上的親姊姊,在柳老夫人面前她連個屁都不是,不嫁這話她敢說出口嗎?民不與官鬥,皇權至上,她的胭脂鋪子賺再多銀子也是小老百姓,人家伸一根指頭就能輾死她。 不說她沒主見的娘了,光是她那渣爹死也要抱住這只粗大腿就知道有多厲害,一旦沾親帶故,天水城裡能橫著走,沒人敢說話。 一提到祖母,柳笑風也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目光陰鬱的睨人。「只要你有方法解除婚約,黃金萬兩。」 聞言,于香檀水眸亮如晨曦,多了一絲誘人光采。「財帛動人心,我承認我心動了,不過你為什麼非解除婚約不可,真有心上人了?」就算她賺得很多,可送上門的萬兩錢財不拿,傻瓜嗎? 「沒有。」他語氣艱澀。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鬧騰什麼,有我給你當擋箭牌,你起碼能快活到死,若是你我取消婚約,以你的年歲,你那『面善心慈』的繼母不會再給你塞一個未婚妻?我記得你親戚很多,尤其是『表妹』。」姑表、姨表親戚最討厭了,搞什麼親上加親。 說到「表妹」,柳笑風臉色微變,「我只是不喜歡你,不想老有人把你和我的名字掛在嘴邊。」 「正好,我對你也不是很滿意,我們同床異夢,做一對彼此憎惡的怨偶吧!」她說得很愉快。 驀地,他深得嚇人的雙瞳眯成一直線。「你在說反話,其實你比我更不想要這樁被強加的婚事,可是你人微言輕,反抗不了,便把怨氣往我身上撒,想逼我取消婚事……」 心口一跳的于香檀暗暗在心裡吸了一口氣,把驚訝和心慌壓在最深處,不表露於面上。 她是聰明人,只做聰明事,多活了一世,的確擁有豐富的見識和知識,可是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不見得她聰明別人便愚蠢不堪,她玩的手段並不高明,稍有腦子的人被輕輕一點撥,再厚的烏雲也會雲開見日出,重見光明。 只是有人身在局中看不清罷了,他越想厘清越迷糊,越想離開越深陷,一時尋不著方向,可一旦看破了,那就清醒得比誰都快。 柳笑風一下子醍醐灌頂,徹底醒悟,任何陰雲也無法遮掩他閃著光的眸。 「狡猾的女人。」差點被她瞞天過海了。 莫名地,他胸口的鬱氣消去一大半,沒來由感到愉悅,有人陪著一起受罪,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是小姑娘,我才十五歲。」她剛及笄。 一個八歲的小女童在經歷一場生死大關後,人都尚未好全呢,無緣無故來了位老夫人,用挑三揀四買牲畜的眼光審視了老半天,一下摸摸她的手,一下挑剔她太瘦,又說不像有福氣的孩子,接著深深歎了口氣,一副不得不接受,被情勢所逼的破德行。 平白多了個短命的未婚夫,她能不嘔不氣嗎?還沒決定怎麼活下去就被定下一生,換在誰身上都會不平。 她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想擺脫既定的命運,小小抗爭一下不為過吧?她雖然不想嫁他,但也的確有想當「寡婦」的意願,兩股意念交雜在一塊,看哪方拔得頭籌。 「你不想嫁我。」這是肯定句。 看到他眼中的明瞭,于香檀偏要反著來,「你敢娶,我就敢嫁,你敢賭一把嗎?」 「激將法。」他偏不上當。 「這是逼婚,你不娶,我也沒法嫁別人,你想把我拖到七老八十,變成嫁不出去的老閨女?」她眼神明亮,咄咄逼人,只差沒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抬花轎上門娶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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