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好命禍水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因為太想見到兒子了,老婦語無倫次的掐住歐陽春色雙肩,不知輕重地使勁搖她,枯瘦的十指掐入她肉裡猶不自知,恍若瘋了似的直問她是不是老了,需不需要梳個發,換件衣裳?

  她不是真瘋,只因太急切了,因此一時失去控制,十分不安地想獲得肯定,她太久沒有接觸人,人際應對全失了準則,此刻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見到親兒,其他什麼也不顧了。

  「婆婆,你小力點,好痛,我會被你害死啦!」她不會把她兩隻膀子給卸了吧!

  「告訴我,告訴我,他在哪?我要見他,快帶我去見他,我一定要見到他,你說,你說呀!他在哪裡、在哪裡……」老婦拖著鐵鍊一直搖她,由外頭看來像是掐緊她的頸項,似要置她於死地。

  「好……好……你不要再掐我了……」肩膀快痛死了。「婆……我要死了,要死了啦!你再不放手……」她又要見紅了。

  「放開她,魏知秋——」

  §第七章

  有什麼比骨肉相殘,母子相見卻不相識更殘忍的事?

  司徒太極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拔出軟劍,劍鋒淩厲的指向親娘,快如閃電的直取咽喉,逼近的冷芒映照出他殘酷無情的表情。

  要不是歐陽春色手腳靈敏的推開魏知秋,並以身擋在劍前阻止他弑親,此時的老婦恐怕已是一具屍體,什麼話都來不及對久別重逢的兒子說。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把劍放下。」這個魯莽的傢伙到底在做什麼?

  「讓開。」

  「我不讓,你瘋了。」居然連自己的娘也想殺!

  「瘋的是她,她要殺你。」而他不容許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包括他的娘親。

  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司徒太極從未這麼害怕失去一個人,當他看見鷹爪似的雙掌緊扣歐陽春色喉間,他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生怕一個遲延,倒向他懷中的人兒將了無生息。

  那一瞬間,他想起當年娘的無情,不論他如何哭喊哀求,她仍冷笑地走向他,要他乖乖受死,她會讓他死得非常痛快,不會感到痛苦。

  十歲的他絕望的等著死亡的來臨,他曾經美麗的娘變得醜陋,高舉森冷的刀子要刺向他心窩,獰笑的臉龐充滿瘋狂神色。

  他想他永遠也沒法忘記那一刻,正如她企圖殺死他心愛的女子一般,那樣的不留情。

  是的,心愛的女子,在她面臨生死關頭之際,他更加感受到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即使她不時惹他暴跳如雷,讓他惱怒得想將她折成兩截,但是他深深為她心動,狂烈的情火讓他整顆心都為她發燙。

  「殺我?」歐陽春色愣了一下,「你誤會了,她沒有要殺我。」

  「她掐住你脆弱得不堪一折的細頸。」他看得一清二楚。

  司徒太極的語調中出現少見的慌張,他的眼底竟然有著恐懼。

  「不,你看錯了,她捉的是我的雙肩。」怕他過於頑固而不相信,她連忙解開衣襟,露出飽實晶潤的玉肩,讓他瞧瞧深陷雪肌的指痕。

  他的唇抿得很緊,盯著雪背上的血指印。「她還是傷了你。」

  「你娘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急了,失了分寸,沒想過自己會傷人。

  「她不是我娘。」他否認得極快,黑瞳內藏著對她的恨意。

  歐陽春色一聽,叉起腰對他大罵,「你再說一次試試,你信不信我咬你,你敢不認你娘,你這個不孝子!」

  怎麼有這種人?!她看錯他了。

  「讓你咬。」他寧可傷的是自己,也不想見她受傷。

  「你當我不敢嗎?好,我咬給你看。」她一時氣憤,當真捉起他的左臂放在嘴邊,張開編貝雪齒狠狠一咬。

  好痛。

  她後悔了,他的肉比牛皮還硬,她根本傷不了他,反而整個牙口痛得發麻,酸痛得像剛拔了牙,難以咬合。

  「不夠再咬,直到你滿意為止。」他有兩隻手,夠她咬到快意。

  「你……」她很氣,卻也為他眼中的柔情而心酸。「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娘有多難,為什麼你不懂珍惜?」

  「春色……」她在哽咽嗎?

  「我從小就沒娘,我一直很想要個娘,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娘找回來,不管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她只想跟大家一樣有媽,可是這小小的心願始終難以實現。

  司徒太極有點慌了。「你別哭呀!沒娘就沒娘,你還不是一樣討人喜歡。」

  「你不懂,你為什麼就是不懂,你娘抱過你,哄過你,還在你生病時徹夜守著你是吧!」她氣憤的以粉拳捶他胸口,最後哭倒在他懷中。

  「這……」他怎麼忘了娘曾對他的疼愛,為了他的高燒不退,她在菩薩面前跪了一夜,求她保佑。

  「我沒有,我沒有娘陪著我,甚至我夢中的她是模糊的,拼湊不出該有的容貌。」她好嫉妒他有個娘可喊,不像她是個沒媽的草。

  小時候,是師兄牽著她的小手到學校,懇親會、親子遊樂會、畢業典禮……她的雙親永遠是缺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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