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一品天師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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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呢,你們沒一個聽話,全是醬油缸子,內裡黑得很,為師當初是被豬油蒙了心,盡挑不知回報的狼崽子來教。」狼有野性,養大了反咬一口,痛都無處喊冤,偏偏這些都是他自找的。 「我……我聽話。」細如蚊呐的聲音從桌子一角發出,穿著藏青色道袍的小童頭低得很低,不敢見人。 看到剛收的小徒弟,青崖道長欣慰地摸摸紮著小冠的頭。「石頭,你乖,師父疼你,你快吃,別讓你師姐把你的份吃光,她是餓死鬼投胎,咱們學不來。」 「我胃口不大……」話還沒說完,一根油亮亮的雞腿就落在碗裡,他羞澀地看向大他四歲的師姐,靦然一笑。 「師父偏心。」她是勞力付出者,多吃一點有什麼關係,也不想想這些年來行走大江南北,有事弟子服其勞的師父啥事也不理,活像整天巡田的地主老爺,賺錢的活全落在她一人頭上。 「你要是少吃一點,師父也疼你。」他每天看她大桶飯、大桶肉的往嘴裡倒,心頭那塊肉一抽一抽的疼呐! 「不可與之相提並論,師父好像也沒教我多少。」說句傷人的話,她懂的術式和咒術搞不好比師父還多。 青崖道長等於是掛名師父,嫡子太有天分,教一會十,他教起來多心酸呀!教了兩年就無術可教,全靠她自個兒去琢磨,厲害到僅用一張符咒就能化舟渡河。 這可是他心中的痛呀!不肖徒弟偏又挖了血淋淋的肉下來,他心痛頭也痛,實在是滿身鮮血了。 「至少為師沒教出個飯桶,你再這麼吃下去,將來誰敢娶你過門?」他無比唏噓,當師父的管不了徒弟。 「師父放心,徒弟下了咒術,四周的百姓只瞧見你肆無忌憚的大吃大喝,我和小師弟斯文地陪襯你。」世人皆愚昧,只信眼見為實,下點障眼法便信以為真。 青崖道長一聽,臉上青白交錯。「你不會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破壞為師仙姿卓爾的好名聲吧?」 「師父,你臉皮皺得足以夾死蚊子,雖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你都七十好幾了,別再說什麼仙姿卓爾,玉骨仙容之類笑死人的話,這樣當你的徒弟很丟臉。」自己老不修何必拖累別人。 「你……你……你不把我氣得早登極樂不罷休是不是?為師今年六十八,六十八!修仙有成一點也不顯老。」他氣呼呼的直瞪眼,一雙老鼠眼瞪著也瞪出牛目規模。 瞧,弟子們多孝順,為了讓師父身心康健,氣血活絡,不因上了年紀而老邁腐朽,不時找個由頭氣上一氣,他血脈流得多通順,七十高齡不見病態,還能每日吼著徒弟逗趣。 若是讓青崖道長知曉弟子們的「孝道」,恐怕要吐出一缸血,掄著用了幾十年的佛塵,一個個掃上幾下。 「師父,你何須自欺欺人,老便老唄,沒什麼見不得人,徒兒包袱裡有面千年古鏡,你要不要瞧瞧一朵老菊花在臉上爆開的模樣。」曲款兒點了點放在桌子上的青竹油傘,繪著江南煙雨的紙傘在桌面彈跳了兩下,又歸於寂靜。 青崖道長啞口無言,對臉皮厚如城牆又言語刻薄的徒弟向來沒轍。「算了,和你計較,我不知道要氣死幾回,這回到了你二師兄府中做客,你少說兩句。」 連同本名石磊在內的石頭,青崖道長一共收了十名入門弟子,其中三個當了道士,在清風道觀打理事物,順便賣點丹藥,解解禪機斂財……呃!是收香油錢,助人為樂。 其餘的散居各地,有的在朝廷當官,有的是一劍走天下的江湖劍客,有的從一艘客船發跡,如今是上千艘貨船的船東,有的走南闖北坐起買賣,操起世人最輕賤的商業卻富可敵國,有的成了鐵口直斷的熟識,在欽天監觀起天象。 一個離經叛道的師父帶出數名「心術不正」的徒弟,那是墨魚水裡吐墨汁,一家黑呀!誰也沒法笑誰。 「只要那些自以為是鳳凰的烏鴉別來招惹我,原則上我是很好相處的人。」她才幾歲呀!居然說她亂拋媚眼勾引男人,她天生的丹鳳眼能怪誰? 曲款兒自認冤得很,這一世她的癸水還未來,胸口平得有如一片草原,不見波濤洶湧,但尚未發育的她已成為眾女眼中的仇敵,天天想方設法要給她好看。 天生的水媚眸子是她求來的嗎?靜看像一隻慵懶的白貓,眼波一流動又活靈活現地恍若狡猾成性的狐狸,眼角兒一瞟還不帶勾呢,那內中媚色就能不經意地撩人心魄。 她才十歲,不是十六歲,再過個幾年,天下的女人將視她為毒蛇洪流,滅之而後快,難道她得毀容不成? 「你很好相處?」青崖道長髮出嗤聲。 臉皮練得如牛皮厚的曲款兒不以為然,拉了同盟助陣。「石頭,師姐是不是世上最和善的人,從不與人結仇?」 不與人結仇是因為仇人全被她滅了。青崖道長不厚道的在心裡樂著,什麼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徒弟,他這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一窩師徒狼狽為奸。 「嗯!師姐是好人。」石頭小聲地說著,兩頰紅通通。 「聽到沒,師父,好人呐,就你老是瞧我不順眼,多吃兩口飯嫌棄地像要割你的肉。」那是她的錢,多吃一點有何礙,他們師徒三人外家兩隻鬼可沒挨餓過。 是割他的肉沒錯,他得提早為唯一的女徒弟存嫁妝,不然她真嫁不出去。「好了,吃飽沒,吃飽了好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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