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繡色可妻 | 上頁 下頁
三六


  丫頭是下人,主子是主子,如果連主子都伺候不了,留著丫頭有何用,她們可以隨時被轉賣,即使容貌比正牌小姐出色也沒用。

  在一番不打不罵的敲打下,兩人終於明白了軟刀子比打罵還傷得疼,不想再被當作不存在的人看待,昔日的傲氣和棱角也磨平了,如今溫順謙和,完全把曾經不放在眼裡的大少夫人當正經主子服侍。

  一指放在唇上,冬麥把聲音壓低。「緗素姊姊,你知不知道蘭家有位凶巴巴的表小姐,笑起來很甜,可是……可是……我不曉得怎麼說,就是怪怪的……」

  「很假。」一旁分著繡線的綺羅冷著聲音道。

  「對對對,就是假假的,明明在笑,我卻覺得頭皮發麻,好像有千根細針在紮著,雖然不痛,可叫人忍不住打哆嗦。」她到現在還毛毛的,渾身冒著汗珠似。

  「那位表小姐慣會作戲的,你們離她遠一點,有多遠就閃多遠,能不和她碰面更好,她是個不饒人的主兒。」吃過虧的緗素說著過來人的經驗談,她吃過的苦頭也不少。

  「如果……呃,碰上了呢?」多遠才叫遠,即使她們都隔了一座荷塘,表小姐若在對面招手,她們不過去也不行。

  「那就趕緊逃,別回頭,逃過就沒事了。」以大家千金自居的表小姐絕不會丟臉的拎高裙擺追人。

  「也不早點說……」她聲若蚋蚊的囁嚅。

  「你說什麼?怎麼把話含在嘴巴裡,叫人聽不清楚。」她們不會真遇到愛擺譜的表小姐吧!

  緗素是四個丫頭中年紀最大的,她有種領頭的自覺,認為自個兒年長,有照顧其他妹妹的責任,一遇上事她會先問仔細,能處理的就處理,反之則想辦法告知主子。

  不過她也不是強出頭的人,向來抱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丫頭再大也大不過主子,若是真鬧起來她會選擇明哲保身,絕不以卵擊石,落得裡外不是人。

  因此她問不出結果也就不再問了,雖然隱隱知曉冬麥、冬菊大概遭遇了什麼,但她們不說,她也當沒事發生,繼續幹她的活兒。

  只是幾個丫頭的交談聲再低,還是傳到花廳旁那特地為蒲恩靜辟出來的小書房。

  書房裡三個放書的架子高過人頭,大約擺了八分滿的書冊,其中以絲綢、刺繡類的書居多,其次是遊記和雜書,詩詞方面的反而很少,而且全擺在最角落的邊上。

  「進來。」

  「是的,大少夫人。」

  聽到傳喚,四個丫頭依序走入書房,畫著鵝戲母雞的蘭瑞傑上半身幾乎趴在桌上,因為腿不夠長的緣故,人影晃動的明暗光線讓他不自覺地身體往內縮。

  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厭惡,總之由他的細微舉動看來,十之八九是不耐煩,他不喜歡別人看到他尚未完成的畫。

  「你們剛才在嚷嚷什麼,我在裡頭都聽見了。」蒲恩靜皺眉。好像是表小姐來了,表小姐來了有必要大驚小怪嗎?

  「沒……沒什麼……」看帶頭的緗素沒說話,挺起胸的冬麥先遲疑了一下,繼而回答。

  「沒什麼也值得你們喳喳呼呼的?我是不太管你們,可你們也要懂得分寸。」

  持筆的蒲恩靜說得緩慢,不疾不徐的一筆一劃畫出景致幽美的荷塘春色,一隻剛長毛的小白鴨劃著水,要追上前方已遊遠的母鴨,一群小魚躲在細荷葉底下。

  小荷初露尖角,幾隻蜻蜓停在上頭。

  「大……大少夫人,奴婢們很守規矩。」她很委屈的說著,話語中透了些口風。

  「意思是別人不守規矩嘍!你……咦,今兒個怎麼沒聽見冬菊的聲音,她不是向來最愛搶話?」青玉毫筆放下,沾墨的筆頭擱在紫玉筆架上,她抬眸一睨,剪剪雙瞳如秋水凝霜,帶了淡淡冰冷。

  「冬菊,過來。」

  「……是。」冬菊走得很慢,有些回避。

  「抬起頭。」

  她雙肩一縮,感覺像怕人瞧見什麼。「奴婢沒事。」

  「沒事?」她輕笑的拿起筆,在硯臺旁點了點,再提筆繪下小魚被大魚一口吃了。「等我哪天兩眼一閉,腿一伸直,我便看不見也聽不到了,可如今我還好端端的呢。說吧,你腫得像豬頭的臉是表小姐打的?」

  聽到蒲恩靜如此直白的話,幾個丫頭忽然感覺腳底有點涼,齊齊看向冬菊頭髮覆蓋下的紅腫肉餅臉。

  就連安靜作畫的蘭瑞傑也被蒲恩靜的聳動字眼震住,他邊畫邊好奇的抬頭一看,見到冬菊臉上紅到泛紫的五指印,也有點被嚇到,人口簡單的蘭家不興處罰下人這一套,因此乍然一見冬菊的慘狀,他的眉頭又擰起來。

  「不……不是表小姐,是……是……」冬菊不想給主子惹麻煩,吞吞吐吐地想含糊帶過。

  自家帶來的和蒲家的家生子確實不同,看緗素、綺羅無動於衷的神情,再瞧瞧冬菊、冬麥慌亂維護的行為,蒲恩靜心裡苦笑。能折服人心,折服不了人性,那是與生倶來的。

  「日前我繡了一件以蘭錦技巧為主的繡件,剛好完成了,冬菊、冬麥留下,顧好正睡著的青青小姐,幫傑少爺鋪紙研墨,好好服侍著。」她的人由不得人欺負。

  「是,大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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