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繡色可妻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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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為雲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廣裁衫袖長制裙,金鬥熨波刀剪紋, 異彩奇文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 昭陽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對值千金, 汗沾粉汙不再著,曳土踏泥無惜心, 繚綾織成費功績,莫比尋常繒與帛, 絲細繰多女手疼,紮紮千聲不盈尺, 昭陽殿裡歌舞人,若見織時應也惜…… 若見織時應也惜……若見織時應…… 古時明月漢宮闕,古代的明月有這麼圓又大嗎?皎皎清輝宛若銀盤,幽然普照著一彎淺水地。 寅時初起,明月當空,大而明亮的月兒高掛星空,漸漸的西移,偏向小河流經之處。 只見一間土造磚屋,寥寥無幾的室內擺設,老舊的桌椅和洗得泛白的被褥,用得有些褪色的梳粧檯是唯一的奢侈品,看得出是陳年的黃梨木,左邊桌角缺了一小塊。 窮得掀不開鍋的人家,說是左右各有兩間廂房,實則能用的只有右側兩間矮磚房,東面廂房中間是廳堂,有桌有椅稍能入目。 而左邊廂房已有一間斜塌,瓦破屋滲風,僅能當雜物間使用,另一間則漏水十分嚴重,平時還能放兩架繡架子或是不常用的鍋碗瓢盆,一到落雨天就得趕緊收拾,以免架子上的繡布被雨淋濕賣不到好價錢。 風,是微涼地,帶著乍暖還寒的春意。 一名梳著雙丫髻的纖弱少女倚著打開的格子窗,眉心暗顰地望著漸漸隱沒的圓亮,一抹魚肚白悄然由東邊升起。 晨光照亮屋前的四行菜地,白白的豌豆花已結出黃綠色的小豆莢,黃花藤蔓下掛著巴掌大的青綠絲瓜,菘菜碩大,小小的野蔥和青蒜漫生成叢,綠得討喜。 青竹圍成的籬芭爬滿可食用的嫩椒和扁豆,一株不知哪來的粉色薔薇生長於其中,花與綠葉綴成一幅寧靜祥和的田園鄉居圖畫,美得恬靜,叫人忘卻世間煩憂。 可是人豈能無慮無憂,那是神仙才做得到的,填飽肚子才是人們最重要的事,畢竟人不吃飯是會餓死的。 而她蒲秀琳……不,是如今才十四歲的少女蒲恩靜還不想死,縱使家徒四壁,一窮二白,她還是想活下去—— 聽說,蒲家二女兒和人私相授受。 聽說,她和某人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有意締結秦晉之緣,就等人家考上秀才再來提親。 聽說這是板上釘釘的大喜事,兩家互通有無已久,這門親事不過是早晚的事。 聽說,聽說……諸多的聽說在臥龍鎮上蔓延開來,鎮民們口耳相傳將之當茶餘飯後的話題。 事實上也相差無幾,和「聽說」出入不多。 蒲恩靜確實和顧家長子有著小小的曖昧情愫,時有書信往來,見了面便偷偷地對上幾眼,蒲父是教書先生,曾教過顧雲郎幾年,小兒小女的常碰面,難免滋生一些情竇初開的情懷。 蒲父還在世時,顧雲郎允諾一旦中了秀才必請媒人上門,一報師恩,二不負美人情意。 在這不到五百人的小鎮中,蒲家姊妹都算是出落得水靈靈的美人胚子,膚白勝雪,眼若點漆,明亮的翦水秋眸好像會說話似的,齒如編貝,櫻桃樊素口,不點而朱,紅得秀色可餐。 可惜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蒲父一過世,原本來往密切的顧雲郎便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路上見到蒲家人還會刻意閃避或是繞路走,再也不提及兩家以往密不可分的情分。 忘恩負義莫過於此,顧雲郎一中秀才便火速定了親,可訂親的對象卻是鄰鎮陳員外的閨女,最後才得知實情的蒲恩靜深覺沒了臉面,也丟失了名聲,淪為眾人的笑柄。 在河邊洗衣服的她越洗越難過,淚水越掉越凶,看著水中自己倒影的可憐相,兩眼哭得浮腫又難看,不禁悲從中來,索性便往河裡一跳,一死百了。 而她如願了,蒲恩靜被鄉親撈起時已是了無氣息,經過急救後,她的手動了一下,身體是活了,但內裡已被換了,變成了來自二十一世紀、殘而不廢的刺繡名家蒲秀琳。 「咦,那個丫頭不是蒲家二丫頭嗎?」 「啊!嬸子的眼睛真尖,是蒲家的老二,她怎麼有臉出來見人,臊都臊死人了……」 「就是說嘛!人家顧秀才眼界可高了,哪會瞧上那樣的小家小戶,這不是自取其辱嗎,硬要巴上人家秀才。」蒲二姑娘臉蛋是不錯,頗有幾分姿色,可是人要有自知之明,留點臉皮子,別去高攀不可及的高枝給自己難堪。 那些冷言冷語的聲音漸漸遠離,蒲恩靜絲毫未聽進耳裡,不管怎麼說,她還活著,這就夠了。 活著,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一件事。 屋後搭起的小廚房傳來窸窣的聲響,輾轉難眠的蒲恩靜在發了大半夜的呆後,十分認命的在晨曦中回過神,穿上有些舊的靛藍繡蘭草衣裙,小巧的繡花鞋以網繡方式繡出一朵搖曳于水池中的連枝青蓮,以遮掩鞋面上的淡青色補布。 窮則變,變則通,窮人也有窮人的活法,一針一線在手便有千變萬化,窮苦中亦能自得其樂。 回不去了……這是某出紅透半邊天的電視劇對白,也是蒲恩靜近月來最深刻的覺悟,她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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