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淨水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她一走後,捂著雙耳的金童才由簾幕後走出,神情明顯放鬆地走至菩薩身後,問出心中的疑惑。

  「大士不覺得寂寞嗎?」一個個婢子都走了,少了不少笑聲。

  「百年之後自會回歸本位,何來寂寞。」它一笑,閉目歇息。

  「啊!我忘了她們很快就會回來了。」瞧他糊塗的,被迷糊仙子哭傻了。

  人間一年,天上一日,百年不過三個多月,何必擔心寂不寂寞,一眨眼就到了。

  金童笑眯眯地拉出一臉思凡的玉女,取笑她哭得兩眼汪汪的醜模樣。

  「喂!你夠了吧?!再鬧下去,人間的神明都要逃之夭夭,不敢再居住了。」

  手拿利剪的麒麟一把剪掉文昌君筆上的毛,又將武曲星君的長戟削去一大半,武鞋改換繡花鞋,戰袍儒服成了華麗的綾羅綢緞,裁剪成翩然彩衣。

  他還不甚滿意地取來水粉胭脂,眉筆一畫,細粉兒一抹,大紅花頭上一戴,血盆大口的媒人婆招搖出現,眼下近鼻處還點了一顆媒人痣。

  眾神眾仙被他這麼惡搞一番,還真是有苦難言呀!一尊木雕偶兒不能還手、不能回嘴,只能由著他胡弄瞎為,垮著一張臉盼能早日脫離苦海。

  「這句話該是出自我口中,你這樣惡整眾神像,不怕他們找你算賬嗎?」罪行重大。

  提著一桶紅漆的風妒惡為廟宇整修門面,龍柱撐天,鳳羽舞空,靈龜吐珠,白蛇戲兔,他一筆一筆地粉刷著,不消多久整間廟有如浴血一般,殷紅一片。

  不嫌累的他還拔除廟庭種植的花花草草,一一灑下籽苗種福田,讓貧苦人家多了菜蔬可摘,不致因腹饑而做賊,得以一餐溫飽。

  「我做了什麼為何我毫不知情,你別將自己的惡行栽贓在我頭上,我可是一頭尊貴的神獸,與你們卑劣的凡人不同。」麒麟高傲地一嗤,睥睨向來瞧不起的人。

  自從媚煙兒推了淨水一把後,大家對她不當的舉動十分不諒解,雖然白虎精並未脫逃,但風妒惡因此受到重傷,讓人很難不怪罪於她。

  一開始她還認為自己沒錯,不過是輕輕推了一下,哪知事情會變得那麼嚴重,她也嚇了一跳,以為老虎精會吃了她。

  可是她不知悔改的態度讓原本順著她、寵著她的眾人漸覺不值,慢慢疏離她,不與她往來,看她的眼神充滿失望和遺憾,她才驚覺已失去人心。

  但為時已晚,她在臨安縣百姓眼中是一名妒婦,不擇手段陷害人的惡婆娘,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鄙夷一睨,甚至是朝她吐口水,名聲之壞讓她已無立足之地。

  而這個時候,她一直依恃的舅爺過世了,享年六十五的魏仲謀在聽聞她所為的惡行後,竟一口嘔出鮮血,愧對少主而羞憤辭世,解脫了一身病痛。

  即使媚煙兒再不願,抱著柱子不肯離開,還是被遠道來奔喪的娘親帶走,並在不久後下嫁她最厭惡的族長之子,至此便再也未聽聞她半絲消息。

  「被丟下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人,你到底要鬧多久的彆扭才肯消氣?」他根本是頭任性小氣的獸,為一點小事記恨至今。

  一勾起傷心事,倍感憤怒的麒麟朝風妒惡一吼,「你懂什麼,我氣憤的不是回不了天庭,而是那個笨仙子早就找到珠子卻沒告訴我一聲,讓我傻楞楞的和她在凡間遊蕩,以為她真的蠢到沒有我不行。」

  結果她下凡不久便尋獲寶珠,卻為了想在凡間多玩幾年而隱秘不宣,拖著他東走西跑嘗試新奇玩意,害他得跟著收拾她惹出的麻煩。

  「我就不信換了是你會無動於衷,你也看得出她招惹是非的本事有多高,要不是我在後頭給她撐著,她起碼死上百次。」

  他越說越氣的用力一擰,竟然將太霄神君的手臂扯斷,頓時怔愕的怒火更盛,將錯手之過怪在好玩的仙子身上。

  「阿猛,你何必惱火呢?想想我得一輩子背負避免她惹是生非的重責大任,你這短短幾年又算什麼?!」與他一比,猶如芝麻和卵石。

  麒麟聞言一怔,繼而撇嘴的冷笑,「等人回得來再說,天庭不比凡間,你就算等到發白齒落也不一定等得到她。」

  人太癡情有何用,天高神遠,誰理會他一介凡人。

  「我等到了。」風妒惡放下漆桶,越過他看向門外一道縮頸藏肩的身影。

  「什麼等到了?你白日夢作多了終於瘋了,笨仙子她……等等,那個用袖子蒙臉的背影有點眼熟。」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見人。

  倏地,兩眼瞠大的麒麟,難以置信地將拳握緊,新怨加舊仇一古腦的湧現,震驚的神色由怒氣取代,他挽起袖子準備討回一肚子怨氣。

  一道極快的人影掠過他,激動萬分抱住分別多時的人兒,怒色滿面的麒麟頓時停下腳步,冷嗤的放開握緊的拳頭,回過頭將神君的手臂裝回去,再洗去龍騰鳳舞上頭的紅漆。

  既然人都回來了就不用打擾這些神明,反正以後有苦頭吃的人不是他,他又何必拿它們出氣。

  心想至此,他的氣也消了,雖然他口口聲聲說想回到天庭過他逍遙的神獸生活,其實他不想承認他也滿喜歡紛擾的人間,比起每天打盹、無事可做的無聊日子有趣多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