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青蓮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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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足輕點,掠風踩空鷂升三尺,孤傲的影子如同浪中白龍疾行而前,氣不吐,身形一閃,未飄動的衣衫不沾半點塵灰。 「何方宵小,竟敢竊據良宅。」 門一開,飄起的是淡紫色紗幕,他第一眼瞧見的是呆立當場的小丫頭,手中的茶壺應聲而掉,落地一碎,濺濕足下繡鞋。 接著他目光一凝,微微一震地盯著看似慵懶的巨獸,獸眼一瞄,像是不感興趣的揚揚耳朵,懶得理他的趴回錦織的軟榻。 「記得把門板修好。」 幽冷的女聲由角落傳來,風寄傲倏地回頭,眼微眯地瞪視背向他梳發的女子。 由她氣定神閑的態度,以及不卑不亢的語氣,絕非一般的市井小民,他心生警覺地多了防備之心,一抹肅殺之色升上眼底。 「你是誰?」敢獨居於此,必有不良圖謀。 「我就是我。」不是誰。 「我是指你的姓氏和名字。」敢背對他說話的沒幾人,她不是無知便是膽識過人。 「一定要有個姓氏嗎?」做人真麻煩,不若神仙快活。 「是。」 「好吧!就姓古。」古青蓮,滿有意思的。 「什麼就姓古,別告訴我你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眉一攏,他露出無情神色。 「姓氏代表什麼?」青蓮放下木梳側過身,笑意極淡地睨視不請自來的客人。人存活於世不過是一具行動自如的軀殼,何來繁文褥節受限其身? 她沒當過人,也不曉得該怎麼當一個人,即使來到人間一十四年,她還是沒搞懂人複雜的情緒,只覺得他們老愛做庸人自擾的事。 生與死很重要嗎?悲歡離合不過是人生的歷練,不知死何知生呢?六道輪回本是常事,不用看不開,放不下。 人,真的很辛苦,愛自討苦吃。這是她對人的看法。 風寄傲驚訝她無雙的美貌,眼眸中多了抹深意。「姓氏是一個人身份的憑據,古姑娘。」 「古姑娘……」她突地一笑,好似春花綻放。「叫我青蓮吧!你們人的稱謂我不習慣。」 「我們……人?」他的語氣很輕,反復地思索這句話背後的真正意思。 她一頓,眼眸中的笑意隱去。「那扇門的轉軸缺了一角,麻煩你待會裝上去時要小心點,別讓它再掉了。」 「你要我修門?」他愕然。 視線看向躺在地上的木門,他懷疑它能擋多少風雨,白蟻腐蛀的木質指穿可透,根本薄如紙片。 「門是你弄壞的,當然由你來修補。」她可不敢指望一看到蟲就尖叫的小香,或是正在裝死竊笑的辟邪。 她輕輕地起身,如瀑髮絲隨之飛揚,清冷的氣質不特意浮誇,卻別有番耐人尋味的風情,比她自身的美麗更動人心弦。 風寄傲自詡自製力過人,從未有人能動搖他冰冷的心,但是這一刻他黑眸微閃了一下,氣息不穩地暗抽了口氣。 她的美是禍害,凡人難擋。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看得出來,她把風家老宅當成棲身之所。 視線由她身上移開,目光所及之處雖未鋪張奢華,但該有的茶碗鍋盆,溫床暖被一應俱全。 並非他故意要窺伺姑娘的香閨,而且竹屋內的擺設十分簡單,一張大床、一張軟榻,旁邊還有張簡陋小床,加上桌椅和小衣櫃,此外便別無長物,簡樸得讓人一目了然。 不過他不認為眼前這名古怪女子會虧待自己,清香撲鼻茶葉來自當季的春茶,招搖的荷花斜插琉璃瓶中,湘織的上等繡品竟成了她腳踏的墊布,垂掛的紗簾柔如細絲,風一吹拂便輕送雅致的香氣。 她是個懂得享受的人,而且十分風雅的隨遇而安,不因環境的惡劣而有所改變。 「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纖指輕抬,她撩了撩耳邊烏絲。 「因為這是有主的。」即使荒涼也是他風家祖業,不容侵佔。 青蓮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繼而輕笑。「我只看見滿室的幽魂,主人在哪裡?」 「你……」她竟敢拿死去的亡魂來揶揄。 風寄傲抿唇眯眼,怒火中燒。 「勿惱勿怒,人生苦短,別因一時的情緒而自我煩惱。」大士總說渡己渡人,她功力尚淺,恐怕渡不了他。 慈悲凝世,善眸渡化,人求一春秋,佛看一世人,緣也,孽也,盡在一笑中。 「你在幹什麼?」他冷冷地問道。 她笑了,淡如無味的清水。「搬家嘍!你眼未瞎,應該看得出來。」 聞言,哈欠連連的「獅子」一躍而下,叼起它睡慣的軟榻往外走,而一旁含怨帶嗔的小香則連忙打包,把幾件重要物品塞入包袱,其它的碗筷則置之不理,似乎早已習慣候鳥般的搬遷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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