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烏龜也會飛 | 上頁 下頁
十六


  「還不夠久。」鳳姐兒眼神飄忽地冷笑,為空掉的杯子注滿酒液,「你是我心上的肉瘤、骨髓裡的那根刺,讓我想忘也忘不了,時時刻刻關注著你。」

  「有事?」喬品真問得很輕,讓人以為她快睡著了。

  「記得全老那頭狼吧!」鳳姐兒的冷笑是對自己的嘲弄,明明恨著眼前的這個人,卻又無法不當她背後那雙守護的眼。

  是自虐吧!她想。

  不自覺地想為她所愛的人守護他愛的公主,天生的悲劇人物。

  「你是指消失多年的全叔。」聽說他的船沉了,人也跟著葬身海底。

  「虧你還喊他一聲全叔,想當年他把你害得多慘,還幹了那種事。」鳳姐兒的氣憤明顯可見,似是為她抱屈。

  矛盾,將人分裂成兩面,在愛情這叮面,她希望世上沒有喬品真這個人存在;然而在友情這一面,她不能否認喬品真是她最有情有義的朋友,讓她沒辦法加以否定。

  她常想自己一定有病,才會對她又愛又恨,沒法子將她掃出生命之中。

  緩緩地扯開笑臉,喬品真有趣地低笑。「瞧你惱怒的,他也不過是想贏回一些地盤,所以拿我當籌碼和外公談條件罷了。」因為全叔的緣故,她才會有機會經歷頭蒙黑布、雙手雙腳遭縛綁的好玩事兒,她一直想被人綁架看看,可惜沒人有膽綁她。

  一想到此,她眼底微黯,嘴角的愉色為之下垂,後來那幕染血的畫面非她所樂見,在那之後她失去摯愛的親人,留下了遺憾。

  「想?」鳳姐兒冷嗤了聲,「憑他也配,老爺子的位置不是每個人都坐得穩的,他那點斤兩連骨頭都啃不起,還妄想喝湯吃肉。」不知輕重。

  「別怨了,鳳姐兒,人家也付出代價了,難道還向死人討債不成?」得饒人處且饒人,死者為大。

  鳳姐兒豔唇一整,勾起小指倒撓眉。「但他兒子還沒死,有消息傳出他打算為父報仇,重整旗鼓東山再起,找當年的關係人討回公道。」

  「他能找誰呢?不全死光了……」

  喬品真眉一沉,橫豎不離愁。

  「你呀!不要忘了你才是重要人物,全老頭的失敗是因你而起,他錯估了有多少人肯為你拼命,即使用命去換也要保你周全。」她語氣有點酸,妒惱地心一揪。

  高天隱就是那個死不足惜的笨蛋,一次又一次地擋刀擋劍,以身喂子彈從容就義,最後連命都給擋掉了。

  她怨他的無情,也怪他太多情,雖然他們的愛都沒有錯,只是放錯了對象。

  「喔!那還好。」她松了一口氣,揚笑挑弄杯中裝飾的甜釀櫻桃。

  「什麼還好?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嚴重性,他要對付的目標是你耶!」瞧她漫不經心的樣子,真讓人覺得不該多事地管她死活。

  「熄熄火,我曉得你關心我,我會小心地喝水、小心過馬路,先左後右地瞧瞧有無來車再通行。」喬品真舉起右手保證,還俏皮地彎了彎食指和中指。

  賣油的不怕火燒油庫,救火的頻頻喊燙。她這種散慢的態度讓人很灰心,挫敗得想推她幾把,看她還能不能了無懼色地安步當車,依她的步調慢慢來。

  「你屬烏龜呀!大火燒到門口還悠哉地把頭一縮,當是鄰居在放煙火。」性烈如火的鳳姐兒抬手往吧臺上一拍,朝嫺靜如蓮花的人兒咆哮。

  周圍的人聲一樣吵雜,微暗的燈光閃爍,動感的搖滾舞曲被抒情女音取代,深沉的夜晚人性沉淪,杯觥交錯釋放出被理智壓制的獸性。

  喬品真和風姐兒佔據了吧台的一角,沒人敢借酒裝瘋上前騷擾,「嫉妒」酒吧屬於從前龍幫的勢力範圍,在道上走動的兄弟不會在此鬧事。

  至少在店內出現幾個看來不好惹的男人後,內心蠢動的人會加以收斂,以防成為下一個發出豬嚎慘叫聲的圓形肉球。

  喬品真大方地點頭,一點也不在乎被蓋上龜印。「你又不是不曉得,我打小就是這性情,急不起來。」

  「沒有例外嗎?」鳳姐兒媚眼威脅地張大,似要給她當頭一棒,好敲碎她藏身的龜殼。

  「當然沒有……」一張惡夢似的臉浮現眼前,她冷不防地顫了一下,耳邊仿佛傳來嘰嘰嘰的鑽牙聲。

  「怎麼了?你的表情像見到鬼,一副想跳起來的樣子。」

  以乾笑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將一滴未沾的酒推向酒保。「對了,我好像還沒給小文紅包,大過年包個紅添添喜氣。」

  喬品真一腳落地準備開溜,她可沒讓人嚴刑拷問的打算。

  「沒說明白前不許走,你的神情讓人直覺有鬼。」她的動作一向慢條斯理,從沒這麼緊張過。

  「沒鬼沒鬼啦!只不過被個牙醫纏上而已,沒什麼大不了。」頻頻回頭張望,她餘悸猶存,生怕那個人又莫名其妙冒出來。

  不管是正常的上班時間還是搬家途中,笑容媲美太陽的牙醫先生總如同鬼魅般出現,露出兩排潔白的牙說聲嗨,搞得她變得神經衰弱,老是東張西望觀察四周,疑心他又躲在背後。

  「而已?」一臉狐疑的鳳姐兒緊迫盯人,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

  「小文,快來拿你的紅包,恭喜你又長了一歲了,新年新希望,天天都開心。」

  她回避問題的技巧愈來愈高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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