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山神家的小狐狸 | 上頁 下頁
五十一


  所以他只能逼她,不斷地以美食引誘,她擁有別人遇不到的天賦,他自是要加以磨練,不讓一切白費。

  「遙光,我恨你……」不行了,她要死了。

  為了維持法術,遙光額頭沁出汗珠,而看著她疼,他更是心疼,只是他們不能半途而廢,他只能安慰著她,「輕輕,我愛你。」

  「騙子。」又哄她。

  「這件事上不騙你,因為我不死不滅,擁有永壽,那也是萬年的寂寞,永恆的孤獨,我想你陪著我,讓我不再感到孤單。」沒她的時候,淡然而過,心如死灰,可她的出現讓他明白生活不是單調的,它也是有色的,不只黑與白。

  狐姬嗚咽地任由旋風撕開她的身體,她覺得害怕和痛苦,其實她已經開不了口說話,用的是意識在與遙光溝通,聽著遙光溫柔如泉水的聲音,她的心安定了許多,好像也沒那麼痛。

  「壞神。」她的眼淚化成血水,飄浮在紫色水晶瓶裡。

  「是壞,為了我的自私讓你飽受折磨。」他以後會補償她,對她加倍的好。

  「我會不會死?」她不想死。

  「不會。」他語氣堅定地說,她是他的寶貝,他會守護她到最後。

  為她護法的遙光全身是汗,像剛從水裡撈起一樣。

  「遙光,我沒想過要永生。」活那麼久幹什麼,身邊的親朋故舊一個個都走了,只剩孤零零的自己被留下。

  其實她懂的,遙光描述的那種寂寞。

  在她還是幼狐時,娘親就死了,她沒感受過娘親的關愛,總想著那是什麼滋味,她跟著狐姥姥生活,她們有時住在狐丘,有時狐姥姥會帶她四處走走,但她的朋友不多,大多數時間也是自己一個。

  狐姥姥教她怎麼玩,怎麼讓自己快活,可是狐姥姥有她自己的樂子,當她玩得正開心想與狐姥姥分享時狐姥姥卻不見了,她等了好久好久才出現。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到了很久之後曉得那是被遺棄的恐慌。

  「我知曉。」她嚮往及時行樂,今日有酒令朝醉。

  「我會陪著你。」再痛也要忍。

  遙光動容地眼眶泛紅,「好。」小東西真好,影兒不成單。

  狐姬不會知道那一句「我會陪著你」對遙光有多重要。

  修煉混元天訣絕對不是練口訣而已,那必須忍受令人死去活來的痛,是將全身肌肉、骨頭、筋脈重塑,他修煉時也曾覺得痛不欲生,當時他默默的修煉,無人提點、護法,他一步步摸索,咬牙硬撐才度過難關。

  而她還好,他先前讓她吃了不少靈丹,又有意無意地引她渡過心魔劫,心思單純的她並無太多阻礙,除了吃和玩之外,也就狐姥姥飛升前的雷擊令她心有餘悸。

  她這一句話,彷佛消弭了過去的苦痛,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遙光,你也要陪著我,不許離開……我找不到我的嘴了。」她怎麼動不了,好似漂浮在半空中。

  被陣法保護著的狐姬的確懸於空中,肉眼得見的她如今是一團血肉,沒有手,沒有腳,就是球大的肉團,她一下現出人嬰的邢臺,一下又是蜷縮的小幼狐。

  不斷交錯的虛影消散再重組,虛影一點點的長大,嬰兒會爬行了,然後站立,蹣跚走路,狐崽歡快的跑著、跳著自得其樂的追著尾巴,人與狐的模樣自然地變換著。

  遙光本意是替狐姬塑造人身,去掉狐血,以人的姿態繼續修煉,但顧及她更喜歡當一隻狐狸,因此順其意願保留狐的血脈,讓她想當人便是人的樣子,想做狐便成白狐。

  只是狐姬的人血已被激發,她再怎麼也修不成九尾天狐,最多八根尾巴,不過她唯一得到的好處是成仙時不用遭雷擊,待到晉升為神才會引來天雷。

  「你的嘴巴還在,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有我就有你,不用擔心。」他在,一直都在。

  「嗯!」其實狐姬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連意識都幾乎要消失,她感覺不到自己,也感覺不到周遭,好像她的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找不到一絲光亮,如影隨有形黑暗將她包裹。

  一瞬間,她想放棄,她太害怕了。

  但是男子低沉的吟唱聲傳入腦海中,那是她聽不懂的遠古語言,似在訴說對心愛女子的愛和「我與你同在」,聽著聽著,她紊亂的心慢慢平靜,又重新感覺到四周,她看見一條血管從她眼前飄過。

  而後又是一條,再一條……密密麻麻絲線般的血管和筋絡彷佛蛛網,然後一顆血紅的心出現了,噗通、噗通、噗通的發出強而有力的生命樂音。

  她看見血和肉迅速地充盈,白玉一般的晶瑩肌膚覆蓋其上,她有了手和腳,比例完美的軀幹,十根可愛的小腳趾胖嘟嘟的,呈現粉色,她好玩的動動腳指頭,和自己的腳打招呼。

  「輕輕、輕輕,你還在嗎?」遙光著急的喊。

  「嗯,還在,發生什麼事?你好像很急。」

  聽到回應,他籲了口氣。「沒事,只是怕你睡著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遙光用神力創造的空間裡,外面的時間不過幾天,而裡面已經過了兩百年,這兩百年裡,狐姬不停地修煉,身子爆破再爆破,重組又重組,靈力幾乎耗盡,她為了保護自己,進入休眠。

  在這段沉睡期,遙光為她找來大量的靈藥恢復她耗損的靈力,又用自身的力量幫她煉出更強健的精神。

  最後他只能在一旁等著,靜靜的守侯,等著狐姬破繭而出,用新的軀殼面對更艱辛的挑戰。

  「遙光,我身上有點癢,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微微的搔癢,好想去撓一下。

  「輕輕,別抓,會癢表示你功法圓滿,即將要出來了,乖,再忍耐一下。」終於要再見到她了,好久。

  其實兩百年的時光在他永恆的生命裡不算久,但與她咫尺間卻碰不著,依然讓他度日如年,每一刻、每瞬息都是煎熬。

  「出來……從哪裡出來?」嗯,是有點擠,動彈不得,可她待的地方像一張柔軟的床,她舒服的不想離開。

  「繭裡。」化蛹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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