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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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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頭白髮,猶可見年輕時風華的張婆婆抓著耳朵發愁,表情困惑地少了一魂二魄,無法聚精會神地懷想過往,只記得自個姓張,潮洲人氏,生有七子一女婚姻美滿。 活死人村的活死人都大同小異,不是少魂丟魄的怎麼會走失呢!帶著殘缺不全的魂魄四處流浪,最後才落腳此地,無一例外。 如今來了個三魂七魄俱在的活人怎不雀躍,一村子的活死人包括鬼夫子都前往村口「關心」,擠得水泄不通,擠不進去的張婆婆才趕來向曲淼淼通風報訊,看能不能沾沾她的福氣走近些瞧。 「想不起來就算了,不要勉強自己去傷神,免得白頭發越生越多。」沒有過去就沒有包袱,人要活在當下…… 喔!她不算是人,是有自主意識的活死人。 「真的嗎?我又長出幾根白頭發?」真想找面鏡子來瞧瞧。 曲淼淼故做正經的數了數。「比昨天多一二根,張婆婆要保重了。」 「三根呀!真不知道昨天的煤渣還有沒有剩。」她自言自語地煩惱道。 笑在心底的曲淼淼惡作劇的說:「人家說多吃鐵能讓白髮變烏絲,你不妨試試。」 她一聽真信了十成十,急忙的問哪裡有鐵,渾然忘卻身為鬼不能進食,鐵山在前也啃不了半分,倏地一飄動作敏捷,不像七、八十歲的老太婆。 張婆婆一離開,曲淼淼收起笑臉的擰乾衣服,面露惶然的甩幹水漬掠上,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來。 剛由沉睡中清醒之際,她為身處陌生的環境而惶恐,害怕每一張毫無表情的冷臉,急欲逃開卻無處可去,她忘了自己從何而來。 雖然她表面裝得很鎮定,極力融入這個三不管的邊緣地區,可是她的內心仍然惶恐不安。 口中安慰著張婆婆別想太多,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有機會,她願不計一切代價找回失落的一部分。 她不想當個茫然無知的活死人。 「到底是誰要找我呢?」她的心中有了期待。 擦乾沾濕的雙手,眉問帶著抹思索地朝村口走去,傳入耳中的嘈雜聲越來越宏亮,幾乎每一張嘴同時開啟、閉闔。 很慌很亂的走近,鬼聲鬼氣混濁了與陽間交接的缺口,她無法聽見來自人的聲音。 或者說他自始至終沒開過口說一句話,以至於被忽略了。 思緒有說不上來的迷亂,她想上前又怕是個失落,過去的她是什麼樣的人並不知情,她不曉得是否要回到以前而猶豫,有點想打退堂鼓。 也許她有著不快樂的過去,也許她飽受淩虐,也許她不是期待千出生的孩子,也許活著的她身有殘疾…… 無數的也許快速的閃過她深藍腦海,憂鬱的畫面讓她越想越畏懼,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兩手環胸仍覺得有股寒意,心,縮了起來。 驀地,一道高大陰影遮住缺口的陽光。 她低著的眼,瞧見一雙大鞋立在面前。 「你是曲淼淼?」 好好聽的聲音,充滿溫暖的磁性,她被迷惑了。「我是曲淼淼,你找我有事嗎?」 背光的他瞧不出長相,她只隱約看見一張感覺非常男性化的臉。 「帶你回家。」看來她過得不錯,沒被這群活死人給食下肚。 「帶……帶我回家?!」感覺不出是喜是樂,心口酸酸澀澀的。 家,好遙遠的名詞。 「是的,帶你回家……」嗯?不對!她為何有實體? 剛沒瞧清楚的綠易水再度審視他的「貨品」,不太高興心中微漾異樣情愫,她不該是個有溫度的活人,讓他無法視她為貨的交差。 「你知道我是誰?」沒有欣然的出聲問,她有的只是滿滿的困惑和黯然。 必須藉由他人的口才確認自己是誰豈不可悲。 而且她又如何判斷他所言是真是假,她的記憶讓她缺乏敵我認知。 「你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科學家,十九歲即獲得雙博士學位進入國家科技館負責一組研究,研究內容不詳,現今二十一歲。」他照本宣科地宣讀資料上的簡介。 「我是科學家?!」她非常驚訝的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從事乏味的科學研究。 她應該是個詩人或藝術家,從事與美有關的工作,而非刻板的與數據共處。 「你是,但是你用不著太意外,因為你一點也不像科學家。」倒像由露珠中誕生的晨光仙子,澄淨無垢地帶著無邪。 她的表情看來有點受傷,像是遭人蔑視。 「你最好準備一下,我們該離開了。」此處非能久留之地。 虎視眈眈的活死人聞著生人氣息露出貪婪,這些將死未死的迷失靈太久沒接觸過活人,身上已染著死亡味道,即使回魂還陽也活不久,垂涎他的肉體有何用。 可是她不同,她還活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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