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荷漾琴心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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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傷與悲憤佔據了他。 「你拿命來和她們玩,你就這麼不想活嗎?」魏天揚憤怒著,為她的輕賤生命。 當她聽不見音樂的生命力時,她的人已經死了。「沒人吼過我。」 「我沒有吼你……」震耳的吼聲一出,他自惡的冷凝起表情。 「對不起,我不該自以為是神來解救你,顯然你樂此不疲。」 「我……」習慣成自然,「鄰居」全是怪人有什麼辦法。 沒等她解釋,自尊受傷的魏天揚丟下一句抱歉,神情漠然地越過她走回工地,不曾回過頭看她一眼,好象她不過是個陌生人。 即使事實如此,她卻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感,仿佛他帶走冬季裡最後一道陽光。 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呢?她自問並未做錯任何事,為何他無言的責怪會令她傷心? 此刻浮現在她腦海裡的,是貝多芬一七九九年出版的C小調第八號鋼琴奏鳴曲,名為「悲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緩板嚴肅的序奏中流露出悲愴哀怨的情緒。 她不會為過客的他多一份心思,因為她連最喜歡的音樂都失去熱情,誰有喚醒她沉睡多時的心呢! 「咦!地上有血,是誰受傷了?」 驚訝的宋憐憐還來不及發表長篇大論,一道水荷色身影已飄過面前,她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直呼行人太缺德,枉顧蹲著的人的權益。 眼一眨,她正想接人回去瘋一夜,可是…… 人不見了。 不過,多了個冒失鬼。 一個名叫田中毅的二流建築師。 嗯!值得研究研究。 譬如牽紅線。 「你在這裡?!」 典雅秀麗的五官微打個皺折,難以置信的口氣更勝於懷疑,恍若在垃圾堆裡發現一朵草菇,不免好奇的研究它有沒有毒。 一個人的品味不代表人格的高低,可是不能糟到與鼠蟻為伍,蟑螂肥大得有如電影中的史前生物,天還沒暗已旁若無 「人」的大方覓食,黑翅一張繞著垃圾飛行,橫行囂張。 望著這幢岌岌可危的老公寓,她非常慶倖遇上變態的花老大,沒弄幢鬼屋來嚇人,以他的本事並不難。 這還能住人嗎? 九二一大地震沒震垮的遺跡吧!應該沒人會開放參觀地震的可怕。 一腳跨過腐爛的老鼠屍體,表情僵硬的回避明顯是一坨剛拉的人屎,幾乎快心臟停擺的方靜湖擰著鼻子,小心翼翼的提防四周對她不懷好意的六腳生物。 這幾年臺灣的經濟是筆直滑落,不過還沒慘到這種地步吧! 龜裂的牆壁鋼筋外露,十扇窗戶有六扇是破的,生銹的鐵條要掛不掛的虛掛著,何時掉下來砸死人不一定,四、五樓交接點破了個將近一公尺的大洞未曾修補,幹掉的壁虎依稀可見裂開的痕跡。 它沒倒真是奇跡,破爛至此的房子不多見,叫人不由得敬佩起敢住在這裡的人。 他們若不是生了一顆鐵膽便是好漢,視死如歸,不將眼前的危險當一回事,挑戰人體極限,看誰會先倒下。 房子或人。 「你最好不要尖叫,這幢公寓很脆弱,隨時有壓扁你的可能性。」魏天揚躊躇不前,他肯定是瘋了才會舉止反常。 虛弱的笑聲隱含抽氣聲,她一點也不猜疑他的忠告。「我會儘量不驚擾你的『朋友』,如果它們能不在我腳底跑來跑去。」 「你真的很麻煩,早跟你說過我沒事,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腳一踢,他硬生生的踢死一隻灰鼠。 「在你眼中是一點小傷,可是在我心上是一份愧疚,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傷。」口水一吞,她害怕的盯著牆角正在進食的大蜘蛛。 天哪!真大,她居然在吃小狗。 好想吐…… 「別看了,叫你別跟你偏不聽,你要走趁早。」手一揚,魏天揚輕輕地遮住她的視線往上帶。 理智警告他別再錯下去,趕走她才是他應該做的事,真要她看見他落魄的住所方肯死心嗎?她不是他供養得起的嬌貴名花。 但是拉鋸的情感如邪惡的惡魔不斷慫恿,在他耳邊反復的遊說,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將她留在身邊久一點。 就算是一場夢也無妨,此刻他的手是牽著她的手,手溫相透。 住了將近三年,頭一回心生厭惡的魏天揚不想承認這幢危樓是他的居所,它的髒汙弄髒了她的白玉雙足,髒亂的環境使她擔驚受怕。 不該帶她來的,他是鬼迷了心竅才故作無知任由她胡來,這種自我懲罰的生活不必由她來承受,他簡直可鄙的利用她的善良來圖自己不可能實現的夢。 趕她走,趕她走,趕她走,你還不夠可笑嗎?小小的傷就妄想博取同情,未免太不知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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