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錢精閨女 | 上頁 下頁
三二


  玄子鐵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張臉上下抽動。“你的保證很不中用,像是善意的敷衍。”

  “玄哥哥,做人不能太實在,戳破別人的好心會被雷劈,好在我這人一向心胸寬大,原諒你的心直口快,以後說話要衡量再三,不是每一個人都如我這般善良。”看著面具下初生的青髭,宮清曉有股衝動要剃了它,男人留鬍子真的很醜,感覺黑漆漆的一片很髒。

  吃東西不會沾到鬍子嗎?她一直有此疑惑。

  “你常常這樣自說自話,不會被口水噎到?”他好笑道。

  她一嘻,面露不快。“我們八字不合,命裡犯沖,寶石匣子記得送來,人就不見了,祝你一路順風。”

  一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可一隻鉗子似的大手箝住她細腕。

  “一路順風?”

  她沒好氣的一瞪眼,“一路順風做神仙。”

  聞言,他低笑,“這麼想我死?”

  “神仙是羽化不是坐化,以你的命格少說還能活五、六十年,禍害通常都很長壽。”

  人稱妖鬼,還能不活上八百年?

  妖能修行,進化成魔,他離化魔不遠了。

  “你在生氣?”她很少這麼橫眉豎目過。

  宮清曉把眼一橫,稚氣的臉龐出現少許的清媚,再過個兩年眉眼長開了,,她的媚眼一凝能令男人酥軟了骨頭。

  “誰喜歡被人說破,何況我還是有羞恥心的大姑娘,不發點小脾氣你當我好欺負。”

  她不否認她就是在拿喬。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老娘不是不發威,是還不到時候。

  “你這模樣像是大姑娘?”他拉拉她的小髻,粗長的指頭在她滑細面頰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溫泉水滑洗凝脂……莫名地,這句話飛入玄子鐵的腦海裡,他不知道自己對她抱持著什麼感情,但只要一遇到她,他的心情就會特別輕鬆,好像什麼話都能跟她講,不受拘束。

  一個古裡古怪的小丫頭,卻讓人打心底樂於接近。

  “藏鋒、藏鋒,你不曉得嗎?虧你還是帶兵打仗的大將軍,示弱是一種戰術,消與敵人的防心,混淆他們的判斷力,以不變以應萬變,再把他們全收拾了。”

  她裝出一臉兇狠的神情,好似嗜血如命的魔頭,可是玄子鐵一看到她那張純真如白紙的小臉,只覺滑稽,沒有威嚇感。

  宮清曉把小白兔模樣扮演得太成功了,有時連她也會忘了這個無害的小東西不是真實的自己,入戲太深的兩眼放空,很是無辜的眨著澄淨雙眸,讓人覺得傷害她是一種罪過。

  “你不是在打仗。”他一凜,為她深知兵法而訝異。

  宮清曉眼珠子一轉,語氣很不以為然,“這句話你跟我家老夫人說,為什麼內宅如戰場,單單我們三房是她的背上刺,非拔不可,而她還裝得賢良大度,留下好名聲。”

  “你對你家老夫人頗有意見?”看得出她是打心底不喜,毫不掩飾兩人的對立立場。

  “貓和耗子能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嗎?”要不是她還有一點點敬老精神,她早把一迭銀票往老夫人面上扔,買斷三房和宮府的關係。

  宮清曉只能發發牢騷,她也清楚三房不可能完全脫離宮府,沒有家族庇護的人像無根的浮萍,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受人輕視,不被人尊重,遭族人遺棄何以立足天地間?

  為今之計只有想辦法分家,淨身出戶也無妨,反正以三房的身家不怕餓死,老夫人還反過來要求他們給點肉末。

  “很有趣的形容詞。”面具下的墨瞳閃著愉快的笑意。

  她不小心聲音高了些,“一點也不有趣,如果你是那只無處可逃的耗子,哼!我不喜歡等死的感覺。”

  所以她會反擊,她爹娘不能做的事她替他們做。

  “小小。”他突然聲音放輕,輕得讓人寒毛直豎。

  “幹麼?”她儘量和他拉開一臂的距離,假裝在挑簪子。

  這朝代對女子的名節很是看重,她可以裝嫩,但遮掩不了她已到議親年紀的事實。

  “我一直想說一句——謝謝。”她不會知道她對他的影響有多大,要不是有她,他早已化身為魔。

  那日傷重,他的人找到他,他們一路疾行趕回軍隊營地,他連連高燒了半個月,連軍醫都放棄的搖頭。

  你真的不可以死,我們打勾勾。這句話支撐著他活下來。

  在他能下床、重入戰場之前,得知他二哥戰死噩耗的娘真的撐不住了,不到一個月撒手人寰,在短短時日內他同時失去兩位親人,他成了整個家中唯一被留下的那個人。

  那時,他真的萬念倶灰,心如枯槁,不知道為什麼而活。

  但是一看到身上被縫得像繡花的傷口,耳邊又傳來軟軟糯糯的嗓音——玄哥哥,你真的不可以死,我們打勾勾。

  是呀!他不可以死,他死了那丫頭該有多失望,他想看她笑如桃花地喊他神仙哥哥。

  於是,他振作起來,重新投入戰場。

  此後三年他經歷了無數戰役,戴上妖鬼面具大開殺戒,多少次與死亡擦身而過,即使在危急之際,他心裡也不斷地傳來一道聲音,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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