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妻恩浩蕩·上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當起小廝,大氣不敢吭一聲,小心翼翼地陪不是,這看來有幾分可笑。

  但是祁府裡來來往往的下人都不以為意,畢竟對他們而言,祁二少爺要是膽敢「犯上」,那才是一大奇聞,同樣的情景已經不只一次,見多也就習慣了。

  「呃!紫衣,聽說我大哥回府了。」走了一小段路,祁天歡先下手為強,想找些安全的話題,趁機拖延挨罰的時辰。

  「是呀!二少爺的『聽說』可遲了好些時日,大少爺十分掛念你。」真不簡單,躺在花娘床上,他還有心思聽別人說些什麼。

  「是嗎?那我先去找大哥聊聊,兩年多不見了,我們應該會聊很久……」祁天歡一臉見兄心喜,迫不及待秉燭長談的樣子。

  「等一下。」素手一抬,拉住汗濕的後領,似笑非笑的風紫衣力氣是不大,可祁天歡也沒敢動,垂頭喪氣地轉回身,兩眼低視一雙大黑鞋。

  「咱們也該談一談了,譬如『梨花院』這筆賬如何?」她拿出一迭欠款單,張張都有他親筆簽上的大名。

  他吶吶的笑著,試圖以笑顏緩和氣氛,「呃!那個……呵……我忘了帶銀子嘛!就先欠著,等下個月月銀髮下來再補齊。」

  「可惜你下個月沒月銀了。」她也學他笑,但笑起來卻是寒氣逼人。

  「什麼?!」

  「是啊,不只是下個月,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總之你六個月內的月銀全扣光了,你真是好大的氣魄呀!」一口氣揮霍上千兩銀子。

  心一驚,他慌亂地直問。「紫衣,我沒用那麼多吧?總有剩下一些零花……」

  一笑。「二少爺。」

  「嗯!」他聽得心驚,冷汗直冒。再笑。「你要不要自己數一數,看看這裡有幾張你不看數字就簽下的風流賬?」一壺酒五十兩,他喝的是瓊漿還是玉露,再好的女兒紅也不過十兩一壇,而青樓的酒能有三兩就算極品了。

  「我……我喝多了……」哎呀,這些花娘好不夠意思,真當他是肥羊宰沒關係,但害他現在被老虎抓了,實在說不過去。

  「是聞多了脂粉香,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兒在你耳畔一呼氣,你這身硬骨頭就軟了,人家說什麼你只會傻呼呼的應好。」她,又笑了。

  三笑之後,空有男兒身的祁天歡真的腿軟了,他知道接下來將是慘無人道的酷刑,而他別說要笑了,恐怕連哭也哭不出來。

  果然,風紫衣不笑了,眼一沉,面一冷,手叉腰際成茶壺狀,指著他鼻頭開罵,「二少爺好大器呀!睡女人睡到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銀子不夠還用欠的,祁家有幾座金山銀山,你有本事挖出來讓我瞧瞧,到時候你想玩幾個女人我就替你納幾個小妾,反正祁府大得很,蓋幾間青樓綽綽有餘……」

  祁天歡的汗越流越多,人也越縮越小,半聲都不敢應。「當然啦!先決條件是你沒死於花柳病,說來你祁二少爺的品味也奇怪,想想,一雙玉臂千人枕,一口朱唇萬人嘗,誰曉得上一個客人是殺豬的阿旺,還是城南長滿疙瘩的流膿財,你抱過的女人別人也抱過,你親過的女人別人也親過,你確定沒喝到朱老爺的口水?」

  臉色倏地發白,他捂著喉口吐出一大攤酸水,面色驚懼地直抖咚嗦,腦子裡出現的畫面是一頭過重的豬強壓海棠,背後的膿包有碗口大。

  從沒想過這事兒的祁二少是全身發冷,作嘔的反胃感讓他跌坐在地,這次是真的嚇到了,慘白的面容不見一絲血色,渾然不知有道順長身影走近,就停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老樹下。

  「二少爺不用擔心,紫衣已請人看好風水,幫你挑了塊視野極佳的墓地,等你不幸英年早逝後,我會在墳上栽滿花,讓你日日夜夜與美麗的花兒作伴。」省得他老念著丹桂清雅、石榴豔美,左擁瓊花右抱白蓮,要什麼她給什麼,她是最護主的丫鬟了。

  「……不……不要呀!」祁天歡慘叫一聲,連忙抱住她的大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紫衣,你不要再說了……」

  不氣也不惱的風紫衣拍拍他的頭,像個慈母般,只是說出來的話並不是如此。「不要怕,人死了就毫無知覺,就算蟲子咬你、蛆爬滿你全身,肚破腹裂流出腸子,你也感覺不到痛,因為你已經死了。」

  「哇!紫衣,饒過我這回,我真的要修身養性,再也不涉足花街柳巷,我不要死啦!」他哇哇大叫,像極了不懂事的孩子。

  「真的?」

  「真的,真的,絕無虛言!」他點頭如搗蒜,驚懼地展開雙臂想抱住她。

  他的舉動並無涉及男女情愛,只是單純地想找個人來驅走所受的驚嚇,對他而言,紫衣就是祁家人。

  不過,他這次,甚至以後都沒有機會再碰到她了,打直的手臂才一舉高,人就如同破布娃娃,整個被扯飛十步遠,還差點跌落植滿新荷的深湖。

  撞得兩眼冒金星、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祁天歡忽地被抓住手臂提高身子,正對上一雙黑得深幽的厲眸,他昏頭的以為得救了,欣喜地咧開嘴。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咦……好像不太對勁?在他腳離地的瞬間,後知後覺的祁天歡終於發現情況有異,這大哥怎麼舉著他?

  「天歡,沒人告訴你男女授受不親嗎?」教弟不嚴,兄之惰,以後他會「好好地」教導他何謂行之有禮。

  「呃!大哥,你要不要先放我下來,腳不著地的感覺很不踏實。」尤其對方的手勁似乎重了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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