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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秋山,你還有我。」牛青苗伸出細白的小手,輕輕勾住他粗糙的食指,似有若無的撫著。

  面冷心更冷的吳秋山看著前方,視線卻有些模糊。「嗯!我還有你……媳婦兒,你不要離開我……」他反手握住沒他手掌一半的小手,心才踏實了。

  「都是你的媳婦了,還能離你多遠,況且我們還有一輩子的路要走呢!」一開始她是無可奈何的妥協,畢竟身子都被這個粗漢子占了,在這年代她還能再嫁嗎?可此時她卻慶倖嫁的是他,想和他一生一世相伴。

  他這麼耿直憨實,她若是不愛他,他就沒人愛了。

  一聽,他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淚水。「一輩子。」

  「秋山,我冷。」牛青苗朝他一靠。

  雪越下越大了,幾乎看不到前方,兩旁住家的燈火一閃一閃的,指引著那出村的街道。

  「不冷,我摟著你。」吳秋山長臂一伸,將她嬌柔的身子摟入懷中,用自身的體熱溫暖她。

  她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將手扶在他腰上。「為什麼阿爹特別不喜歡你呢?」人的心是偏的,但她沒想到公公的心會偏得這般嚴重。

  他身子一僵,臉色微微泛白,抿著唇,許久才開口,「我出生的那一年,整個山陰縣並無重大天災發生,偏是我出生的那一天,全村子只有我們老吳家的旱稻枯成一片……」

  那年全年無收,全家餓著肚子吃發黴的陳糧,他娘病了沒錢醫,燒得都有些胡塗了,一醒來後,原本颯爽的個性變得唯唯喏喏,以往的大嗓門成了如今的輕聲細語。

  「我爹認為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害得全家這麼淒慘,所以打小他就告訴我,一定要補償一家老小,以後有什麼吃的、用的,都要先給家人,因為是他們陪著我受苦,分去我的不祥。」

  因此吳秋山稍微懂事後,家裡有什麼活兒他都搶著做,也認為這是他應該做的,因為家裡的每個人都對他有恩,他要盡最大的努力回報,讓他們能吃飽穿暖。

  所以他爹叫他走他就走,大哥、二哥說錢不夠用,他身上有多少銀子都會掏出來,大嫂、二嫂無理取鬧的上門挑事,他也百般容忍就當是在還債,務必讓所有人都滿意。

  可是他的退讓沒人感激,一再的隱忍成了別人得寸進尺的理由,他做得再多,換來的還是一句不孝子,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夠了,秋山,你給他們的不只是一年糧食,還有剩呢!」只有他傻,傻乎乎的為人驅使,把反咬一口的白眼狼當家人。

  「真的夠了嗎?」他惶恐的問。

  牛青苗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些急促的心跳聲。「你不是常說我是你最聰明的媳婦兒,你不是最相信我說的話嗎?我不會騙你的,真的已經夠了,你不欠任何人。」

  「真的?」

  「真的。」她肯定的回道。

  吳秋山踉蹌了一下,輕笑聲中帶著壓抑的苦澀。「我信你,媳婦兒。」會陪在他身邊的人只有她了。

  「秋山,你說這雪會下多久?」很美,但美得不真實。

  牛青苗想著,好在她早早把四個半月的雞隻賣出去,否則這天寒地凍的,不知要凍死多少只雞,那可是她白花花的銀子。

  何長風很爽快,他怕一錠一錠的銀子太沉重,乾脆換成兩張五十兩、一張二十兩、一張十兩的銀票,方便攜帶,其餘的都換成好找開的碎銀,讓他們好用小錢買年貨。

  泥瓦匠有了、青磚有了,就等開春後冰雪融化,他們便能蓋間大屋了,到時養雞大業也能展開。

  看了看天候,吳秋山兩眼酸澀,鼻子一抽。「兩、三天吧,我們山村位於兩座大山間的山坳處,氣候沒有外頭的寒冷,雪也下得不長,一年大約下個幾回雪便沒了,早春比旁的地方快十來天,春雨隨之落下。」

  轉移話題後,他的心情明顯好了些,眉間的抑鬱散去,眼中也有少許笑意,談起山坳村有著深厚的感情。

  牛青苗想到一件事兒,又問:「秋山,冬芽幾歲了?」照她看來應該有十六、七歲了。

  「十八。」

  「咦!十八?」她訝異的眼一睜。

  「是呀,十八了,真快。」想來妹妹剛出生的時候,就那麼小小一個,不哭不鬧,總是用小小的糯白指頭捉著他的手咯咯直笑。

  「那她為什麼還沒嫁人,沒有媒人來說媒嗎?」

  「早許了人了,對方是辛未年的秀才。」吳秋山歎了口氣,想來妹妹也是運氣不佳,遇上了糟心事,婚事才會耽擱至今。

  「秀才?」牛青苗微訝。

  「對方大她兩歲,十三歲說的親,十五歲下定,原本十六歲就要過門了,誰知秀才的爹出外吃酒,不慎酒醉跌入田邊的溝渠,他一栽下去就沒爬起來,秀才要守孝三年,因此婚期往後延誤。」妹妹要明年五月才能出嫁,那時她都十九了。

  「原來小姑的婚事是這麼耽擱的,起先我還不好意思問她,怕觸動了她的傷心事。」結果是她多想了。

  「什麼傷心事,她還樂得多逍遙幾年,她老掛在嘴邊,秀才家規矩多,她怕嫁進去不自在,所以秀才家的守喪正合她意。」那個丫頭呀,整天沒個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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